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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鄴章冷然嗤笑:「給不給都要打的。次次退讓,卻換來得寸進尺,憑什麼?我又不是沒勝過北狄。」

  那雙半斂的鳳目凌厲如刀,隱約可窺見當年的殺伐決斷,偏他的語氣卻是輕描淡寫的,甚或夾雜了幾分慵懶:「他願意屯兵便屯兵,願意攻城便攻城,都隨他去,鄧伯明暫時還應付得來。紇奚文嘴巴硬,能吐的也吐乾淨了,挑個合適日子就埋了吧。」

  聽說北狄上面那位病得不輕,這紇奚文又是他的義弟,前幾次都是通過使者遞信要求放人,如今毫無徵兆突然出了兵,想必是歲不他與、時間不等人了。

  那他不如做回好人,讓當初豪氣干雲義結金蘭的這二位在黃泉路上做個伴,也不至孤單寂寞。

  得益於從前揣摩人心積攢的經驗,顧鄴章的這步棋恰到好處地達到了他的預期。紇奚文憂思過度身死獄中的消息放出去不久,年未花甲的斛律達便咯血而亡,政局震動,王公貴族死傷逾六百人。

  為平息叛亂,郁久閭隼聞訊後立刻退兵,卻沒能趕在宮變結束之前。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新可汗斛律澶雖未難為他,卻也冷落了他。

  這對肇齊來說可謂意外之喜。

  正值仲冬,大雪冠蓋。鄭毅安藉口身上傷勢不好請求回京靜養,顧鄴章不僅慷慨應允,還親自從太醫署給他挑了個大夫。朝中的新貴甄覽掛印北上,久駐邊防的鄧康也得以一併歸來。

  ——全部的重心都在漸漸向中州遷移,雲中已用不上這麼多的朝廷重臣。

  北狄可汗猝然薨逝,既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興利捍患、建功立事的機會。

  消息傳到洛都的第四日,謝瑾便帶著五千輕騎日夜兼程趕到了武川。

  天子讓才接了骨的中領軍安心靜養,而後在甄覽和謝瑾這兩個寒門和士族的代表之間,選擇了謝瑾。

  因為他的區別對待,這兩方勢力之間一直存在著無法調節的矛盾,互相彈劾、詆毀不斷。政治上對於寒門子弟的傾斜,已經讓士族門閥分外不滿,他必須有所收斂。

  但他不願意起用純粹代表士族利益的將領,可供選擇的,便只剩下謝瑾。

  顧鄴章想,那畢竟是我的師弟,是和我關係最親密的人。長風萬里,刀開月環,權且當做我給他的補償。

  為了師出有名,他還替謝瑾巧立了一個藉端——送還紇奚文的屍骨。

  區區五千輕騎,帶兵的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中書侍郎兼校事司使,斛律澶根本沒把這支軍隊放在眼裡。

  他得位不正,正忙於平定北方敕勒的叛亂。五千輕騎和十萬叛軍比起來不過是毛毛雨,孰輕孰重,斛律澶自認拎得清。郁久閭隼在家賦閒了不過數日,便被委以重任,披星戴月一路向北。

  謝瑾抓住了這個空檔,用奇襲的方式一舉攻破三鎮,直打到了涿塗山。郁久閭隼無暇兼顧,只好分兵回援,卻正中以逸待勞的謝瑾和林雍下懷,被伏擊得潰不成軍。

  方經一場痛快的殺戮,林雍白淨俊俏的臉頰濺上了敵人的血,一雙眼比閃電更亮,卻對謝瑾露出個稚氣尚存的笑來,「將軍,你怎麼知道郁久閭隼不會親自回來?我還怕咱們以寡敵眾,有來無回呢。」

  正用水袋喝水的謝瑾被他這話嗆了一下,不由失笑:「別掉以輕心,就地整頓整頓,還能再往北進。」

  他沒有埋怨林雍的口無遮攔,只放回水袋解釋少年的疑問:「敕勒叛軍已逼近可汗庭,事關存亡,郁久閭隼不敢賭。他也不相信,你我敢孤軍深入北狄境內。」

  但要成大事,就要敢別人所不敢。

  林雍正了神色說:「將軍,你知道嗎?你生了張能騙人的臉,連你的眼睛也很會騙人。」

  謝瑾覺得他這結論得出的毫無根據,微訝道:「彥容,我沒有騙過你。」

  林雍卻胡亂擦掉汗水,自顧自道:「我原本以為,將軍是個溫和而謹慎的人,我相信陛下和百官也這樣認為。不止是郁久閭隼,恐怕天底下所有見過將軍的人,都無法相信您有這樣的魄力。」

  謝瑾赧然一笑,「我可以當你在誇我嗎?」

  「將軍,我就是在夸您。」林雍的臉上寫滿了真摯,他長自山野,讚美向來赤誠而直白:「這一路上您常跟我提起中領軍,遺憾於他不能隨軍出征,我想,您不必妄自菲薄,此行您比他更合適。」

  北狄腹背受敵,恰如驚弓之鳥。

  在廣澤,他們擊敗了擁兵四萬的赫連鷙,一日之內攻陷三城;在地弗池以南,他們擊敗了築壘九座的叱盧洮,長驅直入四十里。但凡有人站出來振臂一呼,謝瑾都不至如此順利。

  但潰敗一旦開始,除非北狄仍有第二個郁久閭隼,沒人可以止住頹勢。在這種態勢下,金戈衛和青炎衛連拔數城,近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五千輕騎動輒人馬飛馳,殺得北狄丟盔卸甲。等斛律澶回過味,謝瑾已打到了燕然山。

  從前青炎衛在程雲手下時謹守律令,軍紀嚴明,謝瑾卻秉持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從不約束他們四處搜討。

  北狄官府的金銀玉器、畜產車廬,不必充公,想要毀壞多少便毀壞多少,願意拿走多少便拿走多少。是以三軍之士皆視死如歸,無一觀望規避、畏縮不前。

  可校事司這座人間煉獄終究還沒能徹底淬去謝瑾心底的柔軟,與之同時,他還下了一道將令——勿傷老弱婦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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