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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要推辭,便顯得不識抬舉了,謝瑾心下苦笑,凝悌著他憔悴的面容低低應了聲:「好,我聽師哥的。」

  正說著話,曹晏微進來稟報,「陛下,李太醫到了。」

  李太醫名見山,慈眉善目,一瞧便是救死扶傷的妙手。其人不僅是宮內資歷最老的,醫術亦是其中翹楚,顧鄴章親政後兩度北伐,但凡受了傷,都是李見山主治。

  李太醫還未說話,顧鄴章便先替他問了,「是傷在背後嗎?」

  瞞也瞞不住,謝瑾索性點頭應道:「是。」

  見對方聽罷還沒有要走的意思,謝瑾不免有些難為情,拘束地立在原地。

  傷口如何猙獰可怖,他其實並不介意,卻怕顧鄴章看了會不高興,覺得他頭回出征便弄成這副悽慘模樣,是個沒有真才實學的繡花枕頭。

  見他遲遲不動,顧鄴章咂摸出味來,柔和笑問:「要我迴避嗎?」

  他話里藏著點打趣的意味,謝瑾霎時紅了臉,低聲道:「謝陛下體諒。」

  心內遲遲難定,顧鄴章拎起方才搭在椅背上的鴉青大氅走出屋門,在廊下吹了會兒冷風。風裡夾雜著飛雪,催著人知趣退讓,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顧鄴章才扭頭邁入殿中。

  謝瑾和李見山也才出來。顧鄴章的目光先自中書侍郎愈發蒼白的臉上掠過,而後才頗殷切地問李太醫:「如何,可有不妥?」

  李見山先是頷首,而後道:「回稟陛下,傷在後心,傷口較深,初時想必兇險異常,好在清創、包紮的手法老練,及時遏制了感染,謝侍郎當下已無性命之憂,慢慢將養著,開一些促進癒合的方子即可。」

  「手法老練……」顧鄴章又看向謝瑾:「是程雲幫的忙?」

  謝瑾點頭,「是,軍中傷患尤多,彼時隨軍的大夫實在周轉不開,多虧有程將軍諳熟此道。」

  顧鄴章心裡有些酸溜溜的,一晃神間又無跡可循,索性回頭使喚曹晏微:「要開方子,取紙筆來!」

  此番對陣郁久閭隼,謝瑾立了兩件大功:一是獻計設伏斷了郁久閭隼的一條糧道,使其耽擱了大半日行軍,為鄧康繞襲爭取了時間;另一件功勞多少有些上天眷顧的意思,北狄的另一路主帥左當戶紇奚文與可汗是結義兄弟,脾氣難免便大了些,因一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與部下生了矛盾,這位記仇的部下在馬草里下了料,導致紇奚文兵敗撤退時驚馬暴走,墜馬重傷後被探視地形的謝瑾撿了個正著。若非如此,謝瑾自認三腳貓的功夫,倒未必能勝他。那日的消息傳到可汗庭時,老可汗一口血噴出來,當場便昏厥過去了。

  是以顧鄴章論功行賞,謝瑾以中書侍郎知校事司使,程雲已是二品上的領軍將軍,不易再遷,便賜了良田美宅,又加散騎常侍。綏邊的鄧康遷為三品上的征虜將軍,鄭毅安憑白無故失了數千赤柳衛,他意在一碗水端平,分他了個從二品下的右衛將軍,只委屈了鄧伯明以後要向他行個半禮。

  肇齊起家時,除了宗室,多倚賴屬地周圍的世家大姓。也即是後來的七大高門——高陽獨孤氏、南陽韓氏、河東薛氏、潁川陸氏、范陽盧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

  宣明帝愛好詩畫無心國事,其叔東平王顧文質與河間王顧孝恭聯合構逆,牽涉者眾,宗室力量幾乎一夜消亡,從此宣明帝便專信士族。

  彼時鄭顯鐸初初嶄露頭角,留心百務又無親族,為讓其制衡世家郡望,宣明帝超升其官階,連著兵權也給了不少。

  奈何鄭顯鐸很快脫離了他的控制,恣肆擅權,朝野側目。宣明帝如遭囚禁,暴斃於深秋。繼任者獻成帝年少失馭,忍辱負重多年,終於使鄭顯鐸殞身戰場,同樣因其沒什麼親族,鄭氏顯赫不再,此消彼長,門閥便又愈發猖獗。

  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任何一個還有點心氣的帝王都不會願意坐而待斃,冷眼看著百姓活受罪。獻成帝留下了程雲,這是一把君子劍,從昭武將軍到中領軍,顧鄴章將他用得很好,但一個程雲還遠遠不夠,加上鄧康,也只堪堪是揚湯止沸。

  晚間吃茶時李望秋對謝瑾說:「為了抑制土地兼併、打擊世家望族,今上親政後頒行了好幾項措施。他有心整頓吏治、提拔寒門,好將門閥專權亂政的局面結束在本朝。但以韓中書為首的一派從中作梗,以至無論什麼旨意,縱然經千難歷萬險頒布了,卻總是難以落實。」

  謝瑾傷口痛得厲害,也沒什麼胃口,只簡單用了兩塊小點心,問他:「那如今韓中書身故,對今上可有什麼幫助嗎?」

  「幫助自然是有的。」李望秋給自己滿了杯茶,之後才若有所思地說:「我也是道聽途說哈,韓中書身強力壯,雖上了年紀,不比咱們年輕人,但這說病故就病故了,誰會信呢?誰沒在私底下議論過,猜測這八成是今上的手段,就像當初對先太后……」他橫著手在喉結處一比劃,接著說:「韓中書的死是敲打也是警告,至少薛侍中和陸尚書比以往安靜了不少。」

  但世家往往根深葉茂,這一回的震懾能起多久作用還未可知。

  謝瑾試探著問:「近來薛侍中看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難道他懷疑是我害了韓中書嗎?」

  對方遲疑了下,吞吞吐吐道:「朝廷里說什麼的都有,但確實是猜你和鄧將軍的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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