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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靜水,說是鍛造時出了岔子,是以比別的刀窄一些。」謝瑾難為情道:「師父帶我去挑選時,滿室兵刃唯她發出鏘鳴,鋒利倒也鋒利,只是單薄了些,像是女兒家的刀。但雖說是我去挑兵器,實則也是它們挑選我,我也不好強'刀'所難。」

  光而不耀,靜水流深,正似他這個人。程雲笑道:「庭蘭果然妙人。其實若兵刃也可做比,無論楊柳曉風,又或鐵綽銅琶,只要兩性相和用著趁手,那便是好兵刃。」

  近鄉情怯。大半年未見,又不夠格與中領軍一同面聖,等候召見時謝瑾心中跳得厲害,總覺得待會要發生些什麼。

  期間正逢侍中薛印從他身前走過,他原要施禮,往日喜怒不形於色的薛侍中卻繃著張細瘦的臉斜睨他一眼,往側旁一讓躲了開去:「免了。」

  平白無故被給了難堪,謝瑾微有些發怔,「薛侍中這是何意?」

  薛印卻只撂下句不清不楚的回答,便將他晾在原地。

  ——「自無他意,只是謝侍郎綿中藏針,老朽承不住你的禮。」

  被允許進入徽行殿時已經過了一個時辰。繞過烏梨木的雕花屏風,顧鄴章正掩面咳嗽,行雲鑲帶的廣袖遮住他的下半張臉,屋裡炭火燒得暖融融的,呼氣時半點不會看見白氣,但顧鄴章弓著背,一聲聲咳撕心裂肺,大半個身子都縮在厚實的鴉青大氅里,仍是畏寒的模樣。

  謝瑾眼一熱,屈膝道:「臣中書侍郎謝瑾,躬請陛下聖安。」

  放下衣袖,顧鄴章輕聲:「起來吧。」他比之前清減了些,微微凹陷的兩頰飄著病裡帶的紅。「程露華都跟我說了,庭蘭,你做得很好,我當時只給你一個討夷將軍,實在吝嗇,是委屈了你。我…咳咳……」

  話未說完,又倉促從懷裡摸出帕子,再度咳嗽出聲。

  「師哥!」謝瑾低低喚了一聲,悲從中來,顧不上僭越地靠近他,哆嗦著手給他倒了杯溫水。

  顧鄴章咳得眼圈泛紅,看上去好親近許多,他將一整杯水都喝了,轉過頭反來安撫臉色發白的謝瑾:「只是尋常的風寒,不用大驚小怪的。倒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程雲說你受了傷,很痛吧?我已讓何肅去傳了太醫,待會讓太醫給你看看。」

  謝瑾想和他多待一會,也就不推辭,只說:「當時很痛,後來也就習慣了。今年冬天格外冷,師哥保重身體。」

  顧鄴章牽著他的手來摸披著的大氅,小聲抱怨道:「你感受感受,這麼厚,重得快要壓死人,還得怎麼保重?」

  的確很厚實,摸上去卻是冷的,這麼厚的衣裳也存不住溫度,可見是中看不中用的。

  右手久違地被握在掌心,謝瑾卻生不出半點旖旎心思,只仰著臉問道:「師哥,風寒可以治,那斷骨紅呢?一夜秋呢?我剛回來時,你說正用師父的藥調理著,可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見效?要是缺什麼藥材什麼引子,你告訴我,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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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深請有凍損,此菜獨青。——《廣群芳譜》

  這個季節適合吃雪裡紅燉豆腐~

  第11章 校事司使

  謝瑾眼裡的急切似能說話,顧鄴章看得心裡一軟,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沒有解藥,哪來的引子?師父也要摸索著來,如今只是讓我這亂七八糟的毒啊病啊勉強得個平衡,不至於一個沒睡好便去見了秦廣王,庭蘭,你不必為我擔心。」

  急也是沒用的。

  他的手指長而削,謝瑾盯著他泛著青的指尖。只覺得雙目被憑空生出的磷火燎了一下,晃神間竟掉下滴淚來。

  那指尖動起來,為他輕輕拭去眼角的水痕,溫度有些迫人清醒的涼,刻意放低的聲調卻又勾著人往從前去:「庭蘭,方才你剛邁進來時,周身氣度其實變了很多。從軍最能磨礪一個人,顯然程露華沒有對你藏私。我以為我的師弟即將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將軍了,可你為什麼又哭鼻子?」

  眼前人有一雙很標緻很漂亮的鳳目,此刻的目光靜謐又深沉。謝瑾緩過神,突地想起來時路上薛侍中鄙夷的眼神和程雲曾對他說過的話,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問,在這皇城之中,有多少人知道韓昶死於他手,可他終究沒敢說,只答非所問道:「師哥,我盼你長命百歲,永無病痛。」

  年少已多病,此身豈堪老?顧鄴章先是愣了下,然後展唇一笑,「庭蘭,我能走能立,兩鬢無霜,可見斷骨紅和一夜秋不過徒有其名,殺不死我。」

  至於疼痛,他早就習以為常。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還記得嗎?遷都之前我曾對你說過,安定下來後要建一個校事司。你這次回來,挑個好日子就去校事司辦公吧,台里的事兒還離不開你,只得勞你兩邊跑,就辛苦些。」

  謝瑾一時間沒有說話。官無局業,職無分限,隨意任情,唯心所適。入主校事司,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成為程雲那樣的人了。

  見他為難,顧鄴章再度放柔了聲音,竟有幾分剖心示弱的意味:「我知你做不來這種事,但校事司下轄雖然不過四百典簽衛,卻是直接聽命於我的。縱觀百官,能讓我敢將其託付的、信得過的人,也就只有你了,事情可以讓下面人去做,你便只先掛個名,替我控制好剛開始這段時間的局面,日後尋到根骨好的,我讓人替你。」

  韓昶一死,世家早晚會將謝瑾視為只聽從皇命的叛徒,寒門亦因出身懸殊難以對他卸下防備之心,兩邊不沾,若論掌印校事司,實在沒有人比他的師弟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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