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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體尊貴,望陛下珍重。」偏程雲不卑不亢,也不識抬舉。「一萬人雖少,對雲中而言卻是如救燃眉,臣願立軍令狀,此戰,不敗。」

  「不敗……」顧鄴章來回咀嚼著這兩個字,合上了手裡的書卷嘆道:「卿執意要去,就不僅僅是不敗那麼容易。」

  程雲眉頭微蹙,聽到他蘇繡綢緞般流暢的話音,半點也不再像四季藥不斷的病人,「孤是肇齊之君,程卿是國之肱骨,你才隨我來了洛都,卻又要折返雲中,稍有差池,我這位置就算是坐到頭了。」

  顧鄴章姿勢未動,面上更是沉靜似水,但程雲聽得出他的不悅。

  室中霎時沉寂,連外間煎藥滾水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正僵持著,曹宴微極有眼色地彎著腰進來稟報,「陛下,謝侍郎請求面聖,已候了半個時辰了。」

  顧鄴章沒什麼血色的唇翹起極淺的弧度,露出一抹淡笑,順水推舟地開始攆人:「中領軍,日落之前,我會給你答覆。」

  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想到謝瑾時,他心頭總會湧上熨帖的暖。

  與程雲照面時,謝瑾拱手行了一禮,「程將軍。」

  相交尚淺,縱然欽佩程云為人,但未得顧鄴章授意,也為避免給從不結黨的程雲帶去不必要的麻煩,自雲中歸來後,他私下裡沒與程雲見過一面。

  中書侍郎這官職不高卻極清要,朝中無人不知謝瑾是顧鄴章的心腹,合該避嫌,但程雲先前與他共過事,相處也極舒服愉快,面上不覺便帶出幾分親近,溫聲道:「謝侍郎,我便先回了,就此別過。」

  珠簾晃動,玉珠子叮叮噹噹一陣響,顧鄴章仍垂目倚靠在床頭,眉間泛著不健康的一縷青灰。

  曹宴微一退下,謝瑾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輕輕喚:「師哥…」

  「嗯。」顧鄴章低應了聲,直截了當道:「程雲來見我,是想去雲中。你呢?你也來請纓嗎?」

  被一語道破了來意,謝瑾只好坦白:「師哥,北狄來勢洶洶,我近來寢食難安,總怕一覺醒來,雲中便失守了。我雖經驗寥寥,但若跟著程將軍多學多看,將來便能更好地助力師哥。」

  他輕輕說道:「師哥愛重,許我中書侍郎,但當逢亂世,文終究不如武。」

  顧鄴章娓娓道:「庭蘭,你身份所限,有些事看不分明,我不怪你。但北狄尚有底牌,回馬槍殺手鐧,只要程雲敢去,他們就敢出手。這一點他程露華比誰都清楚,他就是要用中州的兵去填雲中的窟窿,根本不在意能給我剩多少。他現在過去,鄭毅安不用死了,韓昶也不用掉腦袋了。人盡皆知我最倚重的中領軍背刺了我投向了高陽王,以後的日子只會愈發難過。」

  「師哥,您比誰都了解程將軍,他不是那樣的人。」謝瑾嘗試著又向前挪了幾步,幾乎挨到床頭,然後半蹲下來仰視著顧鄴章,對方也側著頭看他,一雙鳳目似映著長河霜冷。

  「師哥,我武藝稀鬆平常,縱是投筆從戎,也絕不會有人將我放在眼裡。我知道您想削弱門閥,想從韓中書入手,我是中書侍郎,接近他亦是順理成章名正言順,我隨領軍將軍同往,替師哥解決這個麻煩。」

  「你殺過人嗎?」顧鄴章問。

  「從未。」謝瑾答:「但總要有人祭我的刀。」

  「庭蘭,我殺鄭貞宜時,用的是浸過鴆毒的胡蔓草,我可以把它給你,也可以許你個討夷將軍的名頭去給程露華當部下。但你要想好……」顧鄴章別過頭,盯著簾帳上的金絲紋繡道:「這一步走出去,可就回不了頭了。」

  他說得很慢,謝瑾卻聽得心直往下沉,什麼叫回不了頭?我若不走出這一步,如何有力量護著師哥呢?單靠一心為公的程雲和眼高於頂的鄧康嗎?

  「師哥,讓我去吧。」謝瑾點漆似的眸間映出堅定的期望。

  「庭蘭。」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他的顧鄴章卻嘆息了一聲,「你要知道,你這一去,很可能會丟命的。」

  可謝瑾去意已決。

  他實在太想……太想減輕顧鄴章的負擔了,以至於忽略了對方眼中的隱憂。

  三日後,程雲便帶了這一萬青炎衛連夜行軍。

  程雲去後,捷報來得極快。中領軍百步穿楊,射殺北狄大將淳于玥,趁勢和討夷將軍謝瑾率軍大縱深向前突擊,北狄大敗而逃。只是在行軍途中,中書韓昶突發惡疾,不治身亡。

  翻過軍情,顧鄴章臉上卻並無喜色——還沒到北狄出殺招的時候。

  起身走向窗前,顧鄴章靜靜看著殿外的風光。已經入秋了,風有些涼,晚霞卻仍是美的。

  送飛鳥以極目,怨夕陽之西斜。他似乎看到遠遠的一片黃沙,看到青炎衛的騎兵在風沙中不知疲倦地奔騰著,而後馬蹄揚起的塵土遮蔽了他的視線。

  這場仗定然艱辛,但他從不懷疑程雲會取得勝利。當初程雲統兵在外,僅用半年就便剿滅了為患十年的賊寇。他三度平叛,程雲在其中亦功不可沒。十年從軍路,未嘗一敗績。謝瑾跟在他身邊會比困於帝京成長得更快,但是顧鄴章忍不住反覆回憶謝瑾那天說的話,他說程雲不是那樣的人。

  為什麼要向著旁人說話呢…我才是你師哥啊……

  才從曹宴微手中接過藥碗遞至唇邊,顧鄴章的眉峰也跟著沉了下來。「煎藥的人換了?你也開始躲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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