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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鄴章並不意外他會有此一問,應道:「是,鄧伯明說大概增援了兩萬步兵和五千輕騎。」

  武川的主將張仞戰死,鄧康已補上去了。武川群龍無首,三天前,鄭毅安也被趕鴨子上架,肉疼地帶上了親兵護衛。

  見謝瑾面露難色,他將手裡的台閣圖冊翻過一頁,和顏悅色道:「怎麼忽然問起北邊的事?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再遮遮掩掩就沒意思了,謝瑾終於按捺不住,「師哥,我朝腹背受敵,高陽王和左府將軍就算真的有二心,又何必操之過急?」

  顧鄴章專心描摹著一處圖冊上的香椽,頭也不抬道:「庭蘭,當初師父教導你我百家之學,說到儒宗五常,道宗自然,釋宗因緣,說到政寬則民慢,亂世用重典。可是萬籟俱寂時,我們翻看典籍,看到秦朝囹圄成市,而後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於是去敲師父的門。怎料他正困著,只胡亂塞了兩本韓非的著作便攆人走,讓我們自己去悟。可惜我很快回宮,來不及研讀一遍,你可仔細讀過?」

  謝瑾不明所以,如實答:「已悉數讀過。」

  卻見顧鄴章點點頭,「那你當看過楚莊王有茅門者法那篇。還記得清楚嗎?」

  「看過倒是看過。依稀也還有些印象。」謝瑾仍是雲山霧罩,心中暗自嘀咕:但和北地戰事又哪來必然的聯繫?

  「法者,所以敬宗廟,尊社稷。故能立法從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犯法廢令…是臣乘君而下尚校也。臣乘君,則主失威;下尚校則上位危。」

  顧鄴章聲線偏冷,背書都帶著一股子旁人沒有的料峭,略一停頓,他接著說:「威失位危,社稷不守。何解?」

  謝瑾正襟危坐,雙眉微蹙:「臣子凌駕君上,天子威勢失去,地位危險,國家便不能保有。」

  ——國家不能保有。

  這便是他的取捨嗎?蒼生海海,千里赤地,為了這金殿上的最高處不被他人染指,什麼都可以被犧牲、被放棄。謝瑾被當頭敲醒,連忙叩首道:"微臣失言,謝陛下明示!"

  顧鄴章放下筆,笑道:"別忙著攬錯。韓非子內涵深奧,豈是一般人能夠輕易參透,我說的也不過是些皮毛。師父說了,你比我天分更高,只要好生揣摩,日後自然能領會到我的意圖。"

  鄭氏的黨羽猖獗,絕非陽奉陰違那麼簡單。出此下策,只因他別無異法。自打遷來中州,不少官員怨聲載道與他作對,鄭毅安捉襟見肘後,顧和章已明里暗裡策動了不少人偷偷去雲中襄助。若能藉機清洗掉一批蠹蟲,倒是意外之喜。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卻苦了北地的百姓和將士。謝瑾心頭泛酸,恭聲道:"臣謹遵聖諭,必定銘記在心。"

  轉頭朝殿外看了看,他出聲辭別:"外頭變天了,陛下,若是沒旁的事,臣便先回中書省了。"

  「我送送你。」顧鄴章站起身徑直向外走去,一陣風吹來,飄落滿懷的雪色,他抬袖擋住,忽然道:"庭蘭,你是個聰明人。"

  謝瑾一時沒有說話。比起當年,師哥變了太多,每次交談,他都不可避免地感到陌生。

  但他放不下。

  日前茶餘,他與張淡月、李望秋提起程雲,他們說領軍將軍只做自己認為對的、對肇齊好的事情。今日他能拒絕陸尚書的邀約,明天也能對腳下打滑的陸尚書施以援手,全他體面,免他人前難堪,很難有人會在見過他一面後不喜歡他。在這個話題告一段落時,李望秋說,中領軍是個永久不變的中立派,是先帝為肇齊留下的百年計。

  但是我……謝瑾魂不守舍地想,我只為我師哥一人。

  他抿著唇徐徐望向顧鄴章,「如果他們撐不住了……」謝瑾輕聲做著極有可能成真的假設,「師哥,到時讓我去吧。」

  你不必背上刻薄絕情的名聲,我也不允許有人驚擾聖駕,無論是北狄的鐵騎,還是鄭毅安的赤柳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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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住這一章冷心冷肺皇權第一的顧,有小謝在,以後總會慢慢改變的,不管他願不願意。

  第8章 蘭因絮果

  雨雪化凍,又是一年春。

  雲中急書頻至,俱是韓中書的親筆——北狄可汗率五萬鐵騎南下,肇齊寡不敵眾節節敗退,已是背靠雲中退無可退。從書法造詣頗深的韓昶愈發潦草的字跡和已探得的情報不難猜出,軍報縱有誇大,前線情勢也的確危急。

  程雲和謝瑾跟約好了似的主動請纓,顧鄴章一概留中,置之不理。

  借刀殺人也好,引狼入室也罷,除非韓昶和鄭毅安這一文一武至少死一個,又或鄭毅安為了活命捨棄祖上基業逃來中州,如若不然,他絕不會點頭髮兵。

  但只過了半日,程雲便又請兵。

  「咳咳…程將軍…咳……」春寒料峭,顧鄴章掩唇咳嗽了半晌,喉間仍似有沙粒滾動磋磨,頹然依靠著床帳。「孤初來洛都,如今只撥得出一萬人。抽調青炎衛去雲中,無異於亭台少樑柱。」

  視線微抬的天子心裡清楚,程雲早就對他的態度洞若觀火,此番進言應是也經過了慎重的判斷,然而判斷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程雲明晃晃地站到了他對面去。

  那就只能再點他一點。

  平復了呼吸,他啞聲說:「一旦你有個三長兩短,孤怎麼對滿朝文武交代?大半個肇齊,可都仰仗著你程露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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