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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瑾一年兩遷,自主書令史一躍成為中書侍郎,可謂官運亨通,前程錦繡。但他進退有度又懶於交遊,起初尚有人試著拉攏,很快便發現他比程雲更加油鹽不進,只得悻悻作罷。

  中州的冬日一樣寒冷刺骨,較之雲中卻還可以忍受,眼見著顧鄴章的氣色終於未再變差,謝瑾也跟著鬆了口氣。

  但前線的戰事未有一刻停歇。鄭氏一黨的兵力固然被削減,受挫的又何嘗不是肇齊?謝瑾既占著掌管機要的名頭,對頻發的戰事也格外留意。偏顧鄴章每日按部就班地上朝聽斷、批閱章奏,神情依舊放鬆,讓人看不透分毫。

  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禍起蕭牆,自相殘害,漁翁得利的的不是北狄和椋陳嗎?

  思慮再三,謝瑾終於下定決心給顧鄴章上表陳情,奈何一晃過去旬日,竟如石沉大海。

  迎面走來的年輕人金綠襯裡,重紫帛帶,外披著黑色貂裘,足下踏著的銀灰雲履一半沒進雪裡。猝然與素無往來的顧和章相望於道,謝瑾怔了一霎,退半步躬身施禮:「見過高陽王。」

  略略頷首,顧和章溫和微笑,聲線似綿柔繾綣的春水隔絕了深冬的風雪:「可巧了,謝侍郎是打算去徽行殿?」

  名為兄弟,他與顧鄴章生得卻並不很像,顧鄴章體內餘毒未盡,多數時候都病怏怏的,但其容顏盛麗風姿過人,一身病骨,卻更有幾分月射寒江般凜冽的風情。顧和章的五官則清秀陰柔,一張臉只有巴掌大小,比顧鄴章更多了些文雅溫潤,大約像先太后鄭貞宜多些。

  謝瑾恭謹道:"回高陽王話,正是。"

  顧和章眼底掠過一絲異色,又很快消失,"如此甚好,既是順路,不妨與小王同行。"他從容向側旁讓開半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爺相邀,下官恭敬不如從命。」謝瑾與他對視一眼,從善如流地點了頭跟上前面的腳步,心中卻忍不住嘀咕:我與他並無故舊,他怎麼這般殷勤。

  正思量著,身側的顧和章忽然意有所指地娓娓道:「自月前小王來中州,已聽了朝野上下不少傳聞,聽說謝侍郎與今上師出同門,何以卻遲來數年?」

  他略停了停,聲線更低柔地喟嘆道:「你可知皇兄登基至今,殊為不易啊。」

  敵友難辨,謝瑾捏緊了泛著薄霧的袖口,不動聲色地敷衍:「說來慚愧,下官學藝不精,家師恐我辱沒師門,便多留了下官幾載,讓王爺見笑了。」

  顧和章一笑,恰似那春水漾起漣漪,水面下暗流涌動。「侍郎實在過謙了。你我年歲相仿,我蒙父蔭才腆為高陽王,庭蘭卻是靠著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的。至於學藝不精,怕也是庭蘭的謙詞。」

  他話里話外又是揶揄又是奉承,謝瑾一時語塞。這話讓他這個當事人怎麼接?任誰說他謝瑾是單靠著本事步步高升,他都是不敢認的。

  師哥想多提拔親信頂替掉掣肘他的舊門閥,六部有許令均和徐璟仞,雲台有程露華和鄧伯明,中書省卻沒聽他提起過誰用著比較稱手,而他們恰好還比旁人多了份不易被破壞的同門之誼,可以嘗試一用,僅此而已。

  一味保持沉默不免失禮,謝瑾只好乾巴巴道:「王爺過譽了。」

  顧和章仍好整以暇地側著半張俊臉瞧他,那視線像極了審視,令謝瑾如同置身陰雨,一身抖落不去的粘膩潮濕。

  好在徽行殿還算近,才一到殿外他便停下腳步。

  「謝侍郎怎麼不走了?」顧和章左邊眉毛一揚,仿佛全然不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擠兌之嫌。

  「事涉機要,下官在此等候宣召便是。」謝瑾眉目微垂,立在雪中紋絲不動。

  顧和章是個心思深沉的人,他得罪不起,卻還躲避得起。

  被人避如蛇蠍猛獸,顧和章卻噗嗤一樂,幽幽柔柔慢慢吞吞道:「謝侍郎,日久見人心,我是什麼樣的人,希望您能經過深入的了解後再行判斷,莫要道聽途說。」

  我不信我師哥,倒要去信你嗎?謝瑾心中不以為然,眼神卻坦然清明依舊:「王爺多心了,瑾區區一介中書侍郎,位卑言輕,豈敢妄自揣測您的為人?」

  顧和章唇角一勾,「這麼說,原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如此,下次再見謝侍郎,某定當賠罪。」

  躬身還了一禮,謝瑾道:「王爺折煞下官了。」

  徽行殿比不得永安殿華美,卻也是錦牆雕柱。記得在山中時,尋常的功課做完後,顧鄴章會尋來一本亭台樓閣的圖冊,他還沒大沒小地問過師哥是不是以後想當御用的工匠。

  在偏殿待了小半個時辰,總算等到曹宴微來宣召,謝瑾片刻也未耽擱,草草正了衣展便跟了上去。

  「我那個好弟弟說剛才在路上見著你了,還和你相談甚歡。」傾身靠近火爐暖手的顧鄴章見他進來,半點也不拐彎抹角。

  謝瑾臉色一變,「陛下!」

  顧鄴章滿不在乎地一擺手,「慌什麼,我又不是要興師問罪。」

  這就是不必在意的意思了。奉命批閱好了厚厚一打謝恩章,謝瑾心不在焉地將其擺弄齊整,躊躇道:「師哥,我聽說北狄又增兵了。」

  為了抵抗來自北方草原的北狄南侵,雲中背面多置軍鎮,是肇齊的第一道防線。遷都中州固然解除了事關存亡的危機,但北狄對舊都雲中的覬覦沒有消失,對北方軍鎮的進攻也沒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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