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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嘶啞滯澀,像是從胸腔里硬擠出來,「庭蘭,你別多心。」

  見謝瑾依然面無人色,他扶著那雙冰冷的手將人拉起,沒來由的一陣心慌,「是我魘著了,庭蘭,我並非疑你。」

  謝瑾卻搖頭,細白的齒間仍打著顫,斷斷續續用極小的聲音道:「陛下…臣對陛下之心…天地可鑑……從未有過…謀逆之意。」

  「我知道,我知道的庭蘭。」聲帶的每一次振動,都像是有鋒利的刀子剮過,顧鄴章牽著謝瑾執絹的右手貼上脆弱的咽喉,在沁入心脾的涼意里再次重複:「你別多心。」

  謝瑾吸了吸鼻子,心裡如有天大的委屈,卻不防顧鄴章牢牢捉著他的手腕使他抽不回手,只好仰首看向那張英秀俊美的臉。

  目光相對,鼻息相接,呼吸相聞。

  這個姿勢讓他們挨得極近,近得顧鄴章可以看到他眼中瑩瑩淚光。

  待細絹由涼轉溫,謝瑾微濕的眼睫粘連打綹,聲音有些悶:「時間夠了,陛下感覺如何?」

  顧鄴章驀地醒過神,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經過這麼一敷,疼痛真的減輕不少,「這偏方很好用,再幫我敷一會好嗎?」

  過了這會子,謝瑾已冷靜下來,只心裡仍空落落的,別過頭道:「陛下,過猶不及。」

  顧鄴章扯出個牽強的笑,「你還在生我的氣?」

  台階已被遞來了,謝瑾卻忽覺疲累,只目不斜視地盯著牆壁上的一張角弓,清清冷冷道:「臣不敢。」

  這便是還怨他了。顧鄴章薄唇微抿,卻無從解釋,也只好點頭。「那就聽庭蘭的。」他鬆開手,「我叫人來打掃下。」

  才重獲自由,謝瑾立刻便退到六七步開外,顧鄴章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繞過隔斷,朝遙遙守在門邊的曹宴微吩咐:「水碰灑了,招呼幾個人來收拾。」

  謝瑾本欲請辭,顧鄴章卻忽然又隔著衣袖拉住他手腕。

  他聽到顧鄴章說:「庭蘭,別怪我疑神疑鬼。高處不勝寒,你分明都看到了,各大世家望族都有自己的算盤,顧和章更是條不叫的狗。這皇位吃人不吐骨頭,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你當知道,我並非自相驚擾。」

  師哥,我承認,你的剖白句句屬實,可我不是別人,我是謝瑾啊。朝夕相伴幾度春秋,我的人品,你也信不過嗎?我對你的心意……在你眼裡,也和你那些大臣的一樣廉價嗎?

  謝瑾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將眼中的淚意憋了回去,「陛下有陛下的難處,我知曉的。」他朝顧鄴章展顏而笑,柔聲說道:「我不怪師哥了。」

  顧鄴章信以為真,松怔了神色道:「好庭蘭,多謝你。」外頭落雪聲簌簌不斷,他側耳去聽,又道:「沒注意是什麼時候下的雪,你先別急著走,我命人備車送你回去。」

  不是聽不出這話里的挽留之意,但謝瑾心亂得很,只是婉言謝絕:「中書省離這不算遠,我身份低微,真要勞動了陛下安排車駕,便是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直到回到省里坐上了自己的位置,他仍有些不真實感。恍惚想起,在辭別孫長度時,師父說,今上心思深沉,風聲鶴唳,你執意入廟堂,定要謹言慎行,切忌見疑於君上。

  半年前,他還不以為意,今日異地而看,卻深以為然。可即便真是如此,他就能埋怨師哥了嗎?

  跳動的心臟告訴他,讓他感到酸楚的情緒,不是怨懟,是疼惜。

  心疼他的師哥煢煢孑立、步步風雪,惋惜他少年時戀慕的人,被命運欺凌,歷遍艱辛。

  今上的眉仍如松煙墨畫,鬢髮也仍似刀裁,容顏如故,可他那個身負俠義意氣風發的師哥卻消失不見了。

  雲中這方寸之地就像惡鬼,吞噬了他自在生動的師哥,只還給他一個陌生的陛下。

  在永安殿一直沒能落下的淚奪眶而出,謝瑾想要擦去,可眼淚越流越快,流過他的臉頰,浸透他的衣襟,沾濕他的手背,怎麼擦也擦不干。

  他倉皇地用發抖的雙手捂住嘴,背對著搖曳的燈光和十數同僚,泣不成聲。

  第7章 道聽途說

  因著畏寒,顧鄴章是踩著冬天的尾巴回的雲中,雖說不巧趕上了場雪,但云中的氣候本就差些,挺過去就不那麼難捱了。韋照再是收受世家的各種好處拖延工期,也不敢拖到下一個冬天去。

  春去秋來,萬里征鴻掠。曹宴微先仔細將擋風帘子遮嚴實了,這才遞上韋照的來書:「陛下,韋司空遣人送信來了。」

  ——新都建成。

  終於可以離開雲中了。顧鄴章一掃眉間陰霾,連病氣似乎也跟著淡了些,這一回他打算將鄭毅安留在雲中,但若舅甥二人沆瀣勾結蛇鼠一窩,難保不翻了肇齊的天。索性立刻下詔令高陽王隨同南下,以中書令韓昶、平北將軍鄧康、禁軍左府將軍鄭毅安留守雲中。

  正值深秋時節,草木凋零。駁回了顧和章請求留下的上表,暫時澆熄了他那顆不安分的野心,拜辭太廟後,一行人便一路南下回到中州。

  平坦完備的官道、堅固雄偉的城池,中州儼然一派天朝都城的風貌。百官到了新都屁股還沒坐穩當,顧鄴章又再下令旨——將北州冠族吏部侍郎盧顥擢拔為尚書,議定新都的官吏選舉。

  緊隨其後的大封百官,顧鄴章如願提拔了秘書丞王士鏡、給事中樓澄、護軍府將軍甄覽等一干人,也讓謝瑾徹底走進了眾文武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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