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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初來乍到有心無力,真的能幫上師哥的忙嗎?

  正不知該如何應答,卻聽顧鄴章輕晃著玉杯接著道:「金枷玉鎖,舉步維艱,你一直不說話,是也認為這位置不值得留戀,還是認為……我就該是孤家寡人的命運?」

  他鳳目微動,語氣放得更緩:」可即便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我還是會來當這個註定不能痛快的肇齊之君。」

  謝瑾睜大了眼,不解地看著他。

  顧鄴章並未躲避他的目光,反而直視著他,幽幽道:「如此,我才有機會履行當年的承諾,為你找回失散的弟妹,為你父親沉冤昭雪。」

  為了我……謝瑾呆了一瞬,只覺鼻子發酸,腦海中唯余凝滯的空白,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突地撲通跪倒在地:「願為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你起來。」顧鄴章摩挲著杯上的琉璃玉片,黑眸中恢復了幾分清明,依稀映出謝瑾的身影,「曹宴微是信得過的人,你何必與我這般生分。」

  謝瑾的心跳得極快,血液的流動汩汩有聲,像是在耳畔悶悶響起的春雷,又仿佛正自心口源源不斷湧出涓涓細流,將他的理智盡數湮沒,不回頭地墜入深潭。

  「師哥……」謝瑾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

  第4章 必先予之

  顧鄴章走上前,躬下身扶著謝瑾的手肘將人攙扶了起來,「別再忙著跪了。」

  謝瑾在燈火之下仰首,眼前人的眉目隱在燭光的陰影里看不分明,聲調卻極盡溫柔,「總算又聽到你喚我師哥,你再這麼疏遠我,我就該懷疑是不是哪得罪了你。」

  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謝瑾哽咽著又低喚了一聲,「師哥,你受苦了。」

  顧鄴章卻不以為意地一搖頭,拭去他眼角的晶瑩柔聲道:「值得的,庭蘭,再苦都是值得的。」

  燈火搖動了一下,漸長的燈芯燃出更明亮的一方天地,照得那雙多情鳳目稠密如膠,謝瑾痴痴地問:「師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顧鄴章說:「你什麼都不用做,回去當你的中書舍人便好。」

  至於親政前那不堪回首的四載春秋和仰人鼻息的上千個日夜,你不必知道。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碰軍政,不要碰兵事,以文官的身份多陪陪我吧。

  我實在太累了,不願連你也防備。

  價值連城的九醞醝溢出如霧的香氣,謝瑾輕輕放下玉杯,「我聽師父說,師哥有意遷都?」

  顧鄴章點頭,「陰山常晦雪,荒松無罷風。雲中地寒,氣候過於惡劣了。北狄虎視眈眈,時有襲擾,遷都也是父皇的遺願。我眼下還不想把精力都耗在應對北狄上,唯有遷都,方能圖長久,以期韜光養晦。」

  謝瑾又問:「師哥欲效盤庚,還是拓跋氏?」

  崤函帝宅,河洛王里。被美酒沾濕的朱唇翹起極淺的弧度,顧鄴章似是不假思索:「結合時局,自是後者。」

  去歲他曾召集百官,宣稱要在今年親征伐椋陳,更說動了太常卿占卜偽卦。只要在南伐途中使遷都形成既成事實,一切都將順理成章。

  鄭毅安曾經強烈反對,但他獄中走了一遭碰了一鼻子灰,脾氣已磨平不少,默認不會再插手。

  「這永安殿美則美矣,卻是住一日便少一日。」顧鄴章咽下杯中酒,「庭蘭,我記住你的話了,待到了中州,定會節儉。」

  未出五月,都水台報河橋已盡數修造完畢,徵集民丁、召募軍隊的詔書既下,五兵尚書陸良的武選也告一段落。才入六月顧鄴章便發布文告親征椋陳,使高陽王顧和章並侍中薛印持節安撫北方軍鎮。

  拜辭雲中故陵之前,謝瑾奉命在徽行殿協理起草詔書,卻不免心存疑慮。除了平北將軍身負布防之責,高陽王顧和章、丞相獨孤正和侍中薛印也一併留守,這樣真的可行嗎?

  於是他抬頭問道:「師哥尚未立儲,將高陽王留在雲中舊都,若其起了二心,怕有後患 ,師哥真要這麼決定嗎?」

  他遠隔千里不明白其中利害關係,顧鄴章還能不明白嗎?

  將顧和章留下,便意味著他無法再監控其一舉一動,更無從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突變。但獨孤正秉性頑固,帶在身邊平白添了許多阻力,而薛印和鄧康也不是那種聽話懂事好拿捏的主兒。

  鄧康高傲自負,行事不合,薛印更是與鄭貞宜有殺女之仇,現在的顧和章大概率還拿不出讓二人俯首帖耳的籌碼。讓他們共事,不出半年,定能崩潰瓦解。

  想到此處,正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袍上金絲滾邊的人不禁冷笑一聲,「薛印與鄭毅安之間尚橫著仇,至於鄧伯明,他最看不慣高陽王的做派,生不出別的念頭。」

  可謝瑾的容色卻並未放鬆——他不能認同顧顧鄴章的想法。

  「制衡之術,詭道也。他三人各行其道,固然無法擰成一股繩,興不起風浪,但若北狄趁虛而入,此中後果,師哥設想過嗎?」

  顧鄴章怔了下,眸色漸暗,擺弄衣裳的手也停了,「真要出了事,掏一掏薛印與顧和章的家底,對我並無害處。」

  謝瑾垂下眼瞼,良久,終於抬起頭直視著書台後的天子:"北狄畢竟是異族,陛下此言,將如蒼生何?」

  這幾乎是質問了,被質疑的人卻並未動怒。自登基以來,顧鄴章鮮少動怒,更遑論對面的人……是謝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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