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只是輕輕闔目,平靜道:「遷都關係重大,自古難兩全。」

  若不遷都,他終此一生都將掣肘於人,和父皇一樣鬱郁而死,若要掙脫世家門閥的禁錮,註定會有犧牲。

  謝瑾後背竄上一陣寒意,知他心意已決,便將滿腹的話都吞進胃裡。

  靜默少頃,是顧鄴章率先起的話頭:「等遷去了中州,略安定下來後,我準備在台省之外再設一個校事司。上察宗廟,下攝眾司,給那些不大安分的世族也套個枷。」

  前朝舊志有過記載:設官分職,各有所司,今置校事,既非居上信下之旨……宜檢治之。

  簡言之,設置校事司於滌清朝堂也許有益,卻難以讓人心悅誠服,搞不好反會落得烏煙瘴氣,遭人詬病。謝瑾忍不住皺眉:「師哥,我覺得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原以為經了方才不算愉快的分歧,謝瑾想必會無條件支持自己的決定,萬沒想到竟等來一句從長計議,顧鄴章眉梢不由輕輕一挑,「為何?」

  仿佛沒有看出他的不虞,謝瑾只憂心忡忡道:「憑空設一個校事司,固然能敦促群臣謹言慎行,但一舉一動皆落在他人眼中,總是難免滋生不滿,積怨日久,恐生事端,若再給高陽王鑽了空子,反倒不美。」

  字字珠璣,的確在理,然而……

  顧鄴章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向他坦言道:「要能刺舉辨眾事,使賢人君子為之,則不能也。我知道這不是個光彩的差事,但想新政集權,整頓朝綱,無一不需要廣布耳目、刺探隱秘,你師哥我還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是啊,就算再不好,換了他來,就能想出更合適的良方嗎?再不認同,謝瑾也適時停止了質疑,轉而問:「師哥心中可有人選?」

  顧鄴章搖搖頭:「將將有個大略的雛形,尚還模糊著,單只提前知會你一聲,好讓你有個準備。」

  能在眾臣之前率先得知天子的動向,足可見信任之專,聖眷之濃,這讓謝瑾心中掀起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卻又難免思忖:準備二字,是從何說起?

  正逢深秋陰雨連綿,群臣長途跋涉筋疲力盡,大軍便在中州稍事休整。軍中不知何時流傳起椋陳的強盛,更有愈傳愈誇張的趨勢,顧鄴章充耳不聞,又傳令繼續南進。

  至夜雨初停,天色漸晴,天幕之下,顧鄴章一身朱紅戎裝策馬在前,俯視著磕頭泣諫、請停南伐的百官。

  第5章 舌戰群儒

  人言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就是興許就是鄭毅安這類人吧。顧鄴章神色晦暗不明,心中卻不由暗笑:說動韓中書又如何?難道我猜不出是你的主意嗎?

  見韓昶倚老賣老,顧鄴章索性沉下臉,也不再給他留情面:「行軍至此,韓中書忽然反悔,還策動了這麼些朝中肱骨,怎麼,孤的臣子,就都這麼吃不得苦?國家大事盡託付於爾等之手,爾等卻如此畏難,動輒半途而廢,諸位,也太輕率了些吧?」

  韓昶猶在咄咄逼人:「非是臣等要與陛下作對,但陛下本就御體欠安,何苦定要親征?千里迢迢討伐椋陳,陛下又置北狄於何處?若重蹈建寧二年的覆轍,陛下可能對先祖有所交代?」

  見他竟提起建寧二年,顧鄴章面上殺意頓起,冷笑一聲道:「孤還活得好好的呢,不勞煩韓中書為孤擔憂。有平北將軍在雲中坐鎮,獨孤丞相和薛侍中留守,怕什麼斛律氏?顧氏的先祖縱然責備,責備的也是孤,又與韓中書何干?傳令行軍!」

  然而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眾人便又因泥濘的道路叫苦不迭,再度跪倒了一大片,「請陛下班師!」

  謝瑾混在其中,並未出聲說話——還不到他與師哥約好說話的時機。

  丞相獨孤正並未隨軍,在場之人除了天子便屬韓昶地位最高,他也自視應該是發言的代表,當仁不讓再度出言進諫:「陛下請聽老臣一言!平北將軍一年前剛吃過敗仗,他能擋住北狄的鐵騎嗎?老臣斗膽問陛下,氣候惡劣,何必定要與天斗,強行南伐?」

  話音剛落,鄭毅安等眾紛紛附和,高官之中但凡謝瑾能叫上名字的,就只許令均和徐璟仞兩個侍郎置身事外,不知是不是也預先得過天子授意。

  五兵尚書陸良之前在武選上被顧鄴章擺了一道,此時也手扶著紫髯語重心長:「陛下親政至今,年年大動兵戈,當初連征兩次北狄已經是勞民傷財透支國力,再要南伐,難保不會有好事者說陛下窮兵黷武啊!」

  目光掠過他二人,顧鄴章冷道:「雲中與北狄才相距多遠?北狄敗後又賠了我朝多少錢絹?何至於透支國力?陸尚書可不要危言聳聽。」

  目光遙遙落在韓昶頭頂,顧鄴章忍下喉間疼痛,徐徐道:「至於韓中書所言,去歲蕭靳才剛敗於青炎衛,何來『強行』之說?下了幾場雨韓中書便不堪忍受,雲中飛沙走石,又何必回返?出征時聲勢浩大,未建寸許功勞竟要班師,各位說得輕巧,孤卻無顏去見列祖列宗。倒不如就此停軍,遷都中州,待到來日尋了良辰吉時,諸位身體也康泰無虞了,再來議南征之事。」

  豎著耳朵聽音的鄭毅安一時啞然,他空有兵符在手,顧鄴章卻將原本隸屬於他的親信留下了大半給他外甥顧和章,偏還讓他隨軍南征。若是真南征,鄭氏還可藉此保存實力,但若是以南征之名行遷都之實,他的兵力就將徹底隔絕中央,被迫成為抵禦北狄的屏障。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