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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成南一開始也是懂的。他規規矩矩坐在那裡,想著林煦曾經在桃花山居的山腰口的大石頭上坐足了四個時辰,連院子都沒入,他如今怎麼就不能坐了。

  他也等。林煦能做的,他也要做到。

  可是過了還沒一刻鐘,陸成南就坐立難安起來。他的心實在靜不下來。

  他在煩躁什麼呢。他緊擰著眉,試圖像林煦一樣去直面自己內心深處的黑暗,唯有林煦瀕死的一幕在他眼前一遍遍回現。暴虐的靈氣亂流席捲起恐怖的腥氣,而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台下眼睜睜看著。

  「為了朋友沒有錯,但你能力不足卻挺身而出就是你的錯。」

  「誰來替他?你來替嗎?」

  ……

  爺爺還是高看他了。陸成南想。他並沒有挺身而出。他不能替、不敢替、也不想替。

  他慚愧地自問,倘若他有化神期的修為,大概也不會救林煦的。

  若要問為什麼。他內心深處的魔鬼在說,在痛苦中掙扎的林煦比北斗七星還要耀眼。

  可他怎能這樣想……作為一個正人君子,怎麼會熱衷於看他人受苦。他是一個修行人,即便隱世而居,不救人不布施,他也不該見死不救……

  愧疚擊垮了他,他看上去格外憔悴。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顏面去見林煦,可他必須見到林煦。或許只有和林煦在一起,他才能找到幾分答案。

  他想知道他的心靈為什麼會這樣扭曲。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廚房的門開了。銀髮的劍神走出來,陸成南迫切地望向他,一瞬間陸成南覺得劍神身上的感覺很熟悉,是可以傾訴的人,可轉眼他就清醒了:

  劍神是什麼樣的人物,沒嫌他煩把他扔出院去就不錯了。

  劍神端了茶盤出來,給玄正仙君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出乎陸成南意料的是,他居然也有份。

  他伸出雙手就要去接,忽然劍神冰涼微笑:

  「他沒死,你很遺憾吧。」

  陸成南心頭如炸起驚雷,連忙把手縮回去了,頭低到胸口處:

  「您、在說什麼?!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玄正仙君也抬起頭:「誰?」

  「白天有太陽,人們都喜歡,可是太陽燒得太熱烈了,太長久了,所有人都會希望太陽落下山去。夜晚有星辰,人們也喜歡,可是當星辰墜落,人們會說流星很美。」

  陸成南聽得心頭髮顫。

  他素來知曉劍神這張嘴的厲害,曾把白水鴻說得發瘋狂怒,把任華平說到下跪求饒,本來還不覺得。

  輪到他親身領教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想求劍神別說了,因為他現在也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天地之間四時流轉,春夏生機勃發,秋冬寂滅貯藏,萬物都有死寂之時,喜歡死寂之美,並不可恥。」劍神紫色的眼瞳看向他,那眼神分明並不銳利,陸成南卻覺得像審判的刀刃刺進胸口。

  「然而,他的人生,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陸成南哆哆嗦嗦:「什、什麼、什麼意思?」

  林煦怎麼可能會和他沒有關係……他們是同門,是好友,是……是……似乎再多的關係,也沒有了。

  他們沒有拜過把子,也沒有任何誓言。但是,他們一定是有關係的。

  劍神說:「你的眼睛該看著你自己,不該看著外物。他於你而言,也是外物。你們是兩個不同的人,要走不同的路,關於別人走的路,你再感慨,再起心動念,都和你沒有關係。」

  玄正仙居聽著這沒頭沒尾的對話,居然有些聽懂了。但他不便多說什麼,繼續低頭編繩。

  陸成南被這一番話說得冷汗涔涔。

  他那點卑鄙的心,在劍神面前居然暴露無疑。

  「你若是要活在別人的人生里,設想他應該如何如何,那你就越界了。越界的人最容易產生心魔,因為事情的發展永遠不會完全符合你的想像。所以你失望、痛苦、愧疚、掙扎。但這一切的開端,都是因為你率先把心念伸向了他人的人生。」

  陸成南很想為自己辯解,可他發現自己的語言竟如此蒼白:「……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做不到。」劍神目光里沒有譴責,僅僅是平靜地注視。

  陸成南不得不承認:

  「……是,我做不到。」

  他承認他的怯懦。

  他不敢像林煦一樣燃燒。他是個住在冰屋子裡的人,稍有不慎,他怕他的屋子就坍塌。他羨慕極了林煦的勇敢,敢拒絕,敢破誓,認準的事,哪怕會死也要闖到底。

  「他能做的,你以為你做不到。這一切不過是你以為。然後你開始自我攻擊,自我評判。最後又把這種攻擊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以為你的起心動念是因為他。不,他只是一個誘因,你真正要關注的是你自己。」

  「誠然,老虎不能像鳥一樣飛翔,可是也有老虎能做到而飛鳥做不到的事。如果他能做的你也能做到,你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那你們二人還有什麼分別?上天造物,本就是要樣樣不同,才能做到不同的事。世上沒有誰能替了誰,每個人都獨一無二,若是人人相同,要這麼多重複的人有何意義?」

  第41章 出世修道·四十一

  陸成南被這一番話說得恍然大悟,繼而愈發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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