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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劍神看見了什麼,手頓住了。

  他從林煦的衣領里勾出了一條暗紅色的編繩。

  上面掛著一塊翠綠的螢石無事牌,帶著林煦的體溫。

  那是林母在他臨行的前一天親手替他掛上去的平安符。叮囑他說,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千萬別弄丟了。

  劍神的手慢慢顫抖起來,他收緊手心,卻不忍過於用力,害怕會將它捏碎。

  他遏制不住地彎下身去,全身都在忍著痛苦。

  銀白的髮絲披滿後背,他的肩上扛著萬般的苦,都在這一刻湧上全身。回憶化作無窮盡的刀刃,將他的靈魂凌遲成碎片。

  ……仙途之人,何來有家。

  滔天的恨意與苦楚交織,成為他眼角的紅。

  良久,他緩緩放開掌心。那翠綠的無事牌已經變涼了,就像他的體溫。

  他的手淺淺勾開林煦的衣領,把那無事牌重新放回原處。

  待他要起身時,林煦的胳膊忽然搭了上來,軟綿綿地抱住他,呢喃道:

  「別走……」

  劍神似乎要被氣笑,他露在外面的左手輕掐住林煦的下巴,罵道:

  「幹什麼,丟不丟人。」

  林煦又夢囈了一句,叫他瞳孔驟然一縮,心神俱顫。

  「陪你……回家。」

  劍神幾乎是倉促而出。他顧不上紫色的披風掀桌翻椅,暴風般奪門而走。

  第40章 出世修道·四十

  巨大的聲響驚了林煦一下,他方才失去了那個舒適的懷抱,但他並未驚醒。

  劍神走出屋子,庭院裡道陽仙君和玄正仙君已回來了。

  道陽看稀奇似地打量他片刻:「喲,小蝴蝶終於來住了?你捨得拋棄你的藥師峰了?」

  玄正仙君:「很明顯,不是他住。那個小弟子在裡面。」

  「哦。」道陽點點頭,「金屋藏嬌。」

  玄正仙君一嗆,去看劍神的反應。

  劍神大約用盡了畢生對師父的恭敬,才能做到對這句話視而不見,平靜地移開了視線,轉身去了廚房。

  道陽見他反應如此平淡,也覺得沒趣。

  小蝴蝶太不好逗,還是喝酒有趣。

  他躺在吊床上,兩三下喝光了葫蘆里的酒,忽然發現掛葫蘆的繩子有破損之象,再用幾日就要斷了:

  「師弟,你幫我編條繩子唄。」

  他的葫蘆繩從前總是韓玄正編的,顏色隨他挑。玄正說:「你自己編。」

  「我不會。」

  「別躺著,我教你。」

  道陽不想學,他討厭這種瑣碎的活計。

  可他想起掌門師尊曾說,修士越討厭什麼就越要練什麼,怕苦怕累的就要去做苦活累活,怕繁瑣的就要去學繡花,如此才能把自己的分別心給練沒了。

  要是實在不想練的就算了,能練的還是練。

  糾結了一陣兒,他還是磨磨唧唧下來了,找出幾束彩線,直打哈欠。

  他一邊犯著夏困,一邊想師弟是不是變了,打條繩子這種活都不幫他了。

  可是師弟變不變又有什麼關係,不幫是本分,幫他是情分,以前有的用就不錯了,他沒有抱怨的心。

  說一個人變了,不過是那個人不再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而已,他有什麼資格要求韓以寧全然照自己的來。

  道陽慢吞吞地想著,只覺得太陽曬得他好熱,又不想耗費心神掐風咒涼快涼快,就拿了把蒲扇給自己扇扇。

  他想他很壞,他就不給韓以寧扇。

  韓以寧看他又在偷懶,不由無奈:「師兄怎麼不學了?都說你聰明,就是懶,畏難,不肯用功。」

  剩下的半句他沒說。是掌門師尊的話。

  說道陽是躺在天分上睡大覺的人,浪費老天爺給他的才情,他應該感到羞愧。

  道陽曾經是羞愧了那麼一陣子,後來他決定放過自己。

  人生在世,圖一個快活,修道是為了灑脫,不是平白來受罪的,他把自己過得那麼苦幹什麼呢。

  「我畏難,你們就不畏難了?世人誰不畏難?」道陽晃了晃手中的葫蘆,向後重新倒在吊床上,眼睛直望著太陽,「如果有的選,誰願意選最難的事折磨自己呢?除非選無可選,退無可退。」

  玄正分明知道他暗指的是林煦,卻沒來由地神色黯然。

  兩人正在說話時,外面弟子來報,說是一位名叫陸子傅的外門弟子前來打聽林雅照在不在此處,想接他回甘草峰醫館休養。

  道陽隨意擺擺手:「請他進來吧。」

  陸子傅進入桃花山居小院時,聞到好大一陣酒氣夾在風裡。沒個正經人來迎接他,道陽仙君很沒形象地躺在床上,玄正仙君手裡在編繩子,劍神不知蹤影。

  他原本心頭憋著一股氣。即便被劍神所救,林煦近乎自殘的一幕仍然烙印在他的心海,他很想怒吼出聲,卻不知該對什麼憤怒。他只知道他必須趕緊見到林煦。

  見到林煦,或許一切就有了答案。

  道陽仙君給他指了個石凳:「坐。」

  他就坐那兒了。結果就沒有下文。也沒有人再來和他說話。

  這擺明是讓他等。

  愛待在這就待在這,不愛待就走。看他願意待到什麼時候。

  畢竟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可以說。

  修仙人如非興起,並不閒聊。他要是能安安靜靜地練會兒功,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既不打擾道陽睡覺,也不打擾玄正編繩,強行搭話只會招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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