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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征世家田地稅只是眼前計,那長遠計呢?

  沒有地就沒有錢,更何況地里還有各家豢養的私兵,潛藏的鹽鐵脈,這些握在手裡的東西都將如流沙消逝。

  所以文沉一派才要篡位。他們怕寒門一派多出潘振玉,更怕這是上意所指。

  所幸先皇已經年老,他們可以選一個乖巧的皇子上位。先帝多子,昭榮公主女流一類暫且不動,太子受帝師教養,不會為了世家利益背離百姓,二皇子身份尊貴,六皇子梁長寧更是不受控制。他們選來選去,大概只有梁長風最好拿捏。

  閔疏半晌問:「王爺把潘振玉撿回去,是認可他的策論?」

  「此法不可行。」梁長寧搖頭,在黑暗裡說:「一年半載推行不了此策,他對塞北有用。我給了他一兜子兵書,他竟然也能一步一步學會行兵布陣。我拿了三千人給他練手,半年後竟然一員未損。」

  「王爺說,潘振玉在塞北抓到了危移?」閔疏靜默片刻,說:「危家的商路並不四通八達,只有那麼一條,但貫穿了暨南到塞北,他們運過貨物,卻不是兵器或銅鐵,還用了厚油布遮擋包裹。」

  梁長寧思索了一晚上也沒想出是什麼來,只得道:「我叫人再探,但危浪平行事謹慎,我怕也沒什麼結果。」

  閔疏不語,把臉貼在梁長寧的胸膛上。他呼吸平和,像是睡著了。

  梁長寧以為他困了,把被子往他肩上提了提,也打算睡了。

  他攬著閔疏,片刻後睡意浮上來,呼吸放緩。

  閔疏卻突然掀開眼帘,開口斬釘截鐵道:「是鹽!」

  梁長寧一激靈,睜開了眼。

  「是鹽。」閔疏毫無睡意,說:「律法允許販賣的貨物中利潤最大的是絲綢,所以西南一帶才大面積種桑。可絲綢布匹不怕雨淋,即便淋濕了,扔掉上面一層就夠了。油布重,若是每輛馬車都蓋油布,運的絲綢就少了,與其蓋油布不如損耗絲綢,絲綢可比油布利潤高,這實在是划不來。」

  「或許是瓷器或白銀呢?」梁長寧問。

  閔疏搖頭,說:「齊雲山一帶難走,而塞北到薊州有那麼大一條河,他們為什麼不走水路?」

  「如今鹽礦都在六部手裡握著,要販賣私鹽就只能從塞北鹽鹼地和南邊兒的礦井裡取鹽,可這鹽有毒吃不得,他不是往大梁運,是把這鹽賣到外頭去。」

  真損。

  梁長寧明了,「若是運鹽,最怕遇雨,所以才蓋油布?只是這都是猜測,還得探一探。」

  閔疏有法子,他對梁長寧說:「他們不會帶備用油布,多半是在半路的集市上買了新的換。王爺想辦法賣給他們一批用蠟浸的布,他們必定看不出來問題。」

  白蠟不如油布軟,疊放儲存還好說,一旦展開了後受冷,必然會變硬龜裂,雨水會順著裂縫浸透下去,而他們運鹽多半是用麻袋裝,鹽遇水就融。梁長寧的人只需看車轍輕重變化就能判定貨物。

  梁長寧看著他,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還想說什麼,閔疏卻輕輕打了個哈欠,把頭靠在他懷裡,緩緩睡去了。

  危浪平要回京述職,那危移也快要跟著回來了。

  危家這一輩只有他們兄弟二人,危浪平年少老成,很難融進京城紈絝的圈子裡,他自己也不想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京中世家子弟他看不上,卻也不能棄置不理,危浪平要回京穩固家門,就不能做孤臣。只有危移還算有兩分少年的天真意氣,能在京中打成一片,結交利友之餘打探消息。

  宮中的年宴要到了,除了四大家和皇族親貴,三品以上官員也可攜親進宮。

  梁長寧和閔疏準備出府前孔宗來了一趟,說是接了周鴻音的信,要他去暨南隨軍,來給梁長寧報備。

  梁長寧應了,又說:「來都來了,順便給閔疏看個脈。」

  閔疏啊了一聲,猶豫道:「我無病無災的,看脈做什麼?孔大夫是軍醫,我又沒有外傷……」

  梁長寧睨他一眼,說:「手伸出來。」

  閔疏遲疑片刻,翻手擱在了案几上。

  孔宗把手搭在他的腕上,凝神片刻收回了手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梁長寧說:「沒什麼大礙。」

  那就是有什麼大礙了。

  梁長寧心知肚明,不著痕跡道:「病去如抽絲,別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梁長寧揮退旁人,自己走出了內室。

  按規矩,他是要和文畫扇一起進宮的。他們坐同一輛馬車,看著一副夫妻和睦的樣子。

  文畫扇溫和賢淑,已經立在王府門前等他了。

  他們二人入宮只能各帶一名隨從,宮中不能佩刀,他帶刀侍衛的名頭廢了,此番頂替的是張儉的位置。

  閔疏坐在後面的馬車裡,隔著單薄的車簾望出去。

  外頭又下雪了。

  他輕嘆一口氣,心裡不太得勁。

  天氣冷得很,雪下得越大,災況越嚴重,暨南反民收歸得越順利。他其實應該高興。

  暨南最好要反,暨南也必須要反。梁長寧想上位,他就要用暨南做鞘來遮住他的帶著殺意的刀。暨南民變是政權更替最好的理由,失去這個理由,梁長寧就是亂臣賊子。

  更何況滄州兩城的存糧和軍備已經傾巢而出,往遠看還有暨南布政使陳聰和周鴻音坐鎮,雪災再重,也不會傷及民生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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