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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玉安先是皺了皺眉,繼而又舒展開,笑了笑:「怎麼了陸指揮使?朝著自己的同袍逞勇鬥狠,不太好吧,還是說……你們幽州來的,都這樣?」

  陸知陰沉的視線緊緊盯著他,一言不發,只是慢慢解開腰帶。

  他捏住軍裝衣擺的一角,猛地扯開來,露出右側肌理分明的腹肌,以及一段精韌有力的腰線。

  長桌上的幽州兵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其他人或震驚、或鄙夷的視線,盡數落在他腰間。

  那裡有一塊十分刺眼的疤痕。

  作者有話說:

  莫:果然還是套麻袋吧!

  秋:……死人不用浪費麻袋(默默擦刀)

  第37章 最後的尊嚴

  士兵們用飯的露天廣場, 在陸知解開上衣露出腰間疤痕時,嘈雜的人聲瞬間鴉雀無聲。

  陸知腰上的疤痕,是一個來自燕然的徽記, 燕然人在擄掠奴隸時,會用烙鐵給奴隸們打上烙印, 一輩子給主人當牛做馬。

  在極其看重出身的年代,一旦印上奴隸烙印,這樣的恥辱和低賤身份的象徵將終身伴隨, 永遠也洗刷不掉。

  燕然軍圍城時,最初作為試探攻擊的兩個萬戶,羅樹和格亞就是奴隸出身。

  即便摸爬滾打爬到萬戶這樣的高位, 依然擺脫不了貴族們視為豬狗的輕蔑眼光, 永遠也得不到真正的重用,每次出戰, 不是擔任損傷最大的前鋒, 就是別人軍功的踏腳石。

  甚至連燕然太子蘇格,都被蕭青冥禮尚往來刺了一個奴印刺青,若是傳揚出去, 只怕太子地位不保。

  更有甚者, 恐怕會被燕然王「榮譽處死」。

  高傲如蘇格,也不得不受蕭青冥要挾, 屈辱地簽下退兵書。

  當初,蕭青冥從燕然俘虜營換回來的俘虜們, 大部分都已經被刻上了奴隸烙印。

  他們多數被刻在胳膊上, 平時為了不被人看見, 都用一條白布把手臂裹起來, 就連洗澡睡覺也不摘下。

  陸知則被刻在腰上, 平時都有腰帶纏住,仔細小心著不被發現。

  可惜紙包不住火,終於還是被人發現捅了出去。

  陸知心一橫,將上衣掀起,將這份一生最大的恥辱暴露在眾人面前。

  「哼,你們不就是想看這個嗎?老子給你們看個夠!」陸知收斂起了平日裡萬事不放在心上的懶散模樣,眼神變得乖戾又兇惡。

  短暫的沉寂後,露天廣場上很快響起陣陣竊竊私語。

  「傳聞果然是真的!沒想到,就連新上任的指揮使都是燕然人的奴……」

  「噓,小聲的,小心被聽見,不要命啦?」

  「本來就是嘛,那個指揮使自己脫了上衣給我們瞧的啊,又沒人逼他……」

  「這麼說來,那些幽州的敗軍都是奴隸咯?」

  「哼,本來就是在幽州被燕然軍打得丟盔棄甲的敗軍之將,後來又投降了燕然人,所以才呆在俘虜營里的。」

  「一群降兵、逃兵還有潰兵罷了。」

  「被老百姓罵賊頭軍的,就是這些人吧?」

  「聽說他們還搶過老百姓的糧食,被罵也就算了,為啥連累我們?我們可是堂堂中央禁軍,怎麼能和這種傢伙混在一起?」

  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引得附近更多過來用飯的士兵好奇圍觀,繼而開始驚訝地指指點點。

  他舉目掃視一周,森寒的眼光挨個瞪過去,周身充斥著從屍山血海中衝殺出來的氣勢,有些人不服氣想嘲諷幾句,都被他瞪得憋了回去。

  在陸知身後,那些幽州兵們既惶恐又羞恥,他們沒有陸知這樣公然暴露恥辱的勇氣,也沒有瞪視回去的氣勢。

  他們本以為自己僅剩的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早已在燕然軍的俘虜營中被踐踏光了。

  可是事到如今,原來他們這些被糟踐過無數次的幽州兵,還是卑微地希望能保留最後一點尊嚴的。

  本朝以來,武人的地位每況愈下,不僅見到文官要行跪拜大禮,權貴更是視如豬狗,連老百姓都要罵一聲賊頭軍。

  倘若軍營中也有鄙視鏈,他們大約是最底層的那一批了吧。

  軍中地域歧視由來已久,昔日在燕然大軍圍城時,張束止和守城偏將,就是否出城迎擊燕然太子,當著黎昌的面爭執過一番。

  張束止被偏將嘲諷,也只能強自忍耐,敢怒不敢言。

  軍中,邊防軍瞧不起禁軍,禁軍瞧不起地方軍,地方軍瞧不起幽州敗軍,現在還要再加上最底層的奴隸敗軍。

  起初幽州兵們把自己身上奴隸刻印的事瞞得很嚴,但大家都在軍營過集體生活,是根本沒有秘密可言的。

  這幾天終於被人發現,傳了出去,漸漸就有人開始心裡不平衡了。

  陳玉安經過最初的愕然後,忍不住笑出聲:「陸指揮使,你這是做什麼?難道戰敗失地,為了苟活向燕然人投降,再被打上奴印,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嗎?」

  「還不是多虧了陛下仁慈,赦免了你們這些逃兵降兵的死罪,甚至還給你們進入禁軍的機會,若是我啊,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是。」

  他身後的幾個親兵都鬨笑起來。

  陸知冷冷盯著他,太陽穴青筋微起,他踏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壓迫過去:「你說什麼?」

  他身後的幽州兵們越發顯出怒色,再也忍不下去,騰地站起身來,絆倒了木凳,打翻了飯碗,白粥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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