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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再聽老師說起這些已逝之人,姜行聽得膽戰心驚:「老師,還請您保重自身。」
石筠笑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種事情,哪裡是人能夠做得了主的?」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坦然道:「大抵也就是這兩年了吧。」
姜行聽得十分不安,同師兄們商議了,輪流在石府陪伴石筠。
又因為自己近來正在編纂一套符合時代特徵的啟蒙教材,並不需要時時在莊園裡坐班,索性將辦公室挪到了石府,堂而皇之的占據了石筠的書房。
即便早就有了某種預感,石筠也仍舊從容,天氣好的時候,就在院子裡走幾圈兒,有時候也回到水池邊去釣魚,偶爾有了興致,也會到書房去,翻閱姜行正在編寫的那套教材,若有所思。
如是過了幾個月之後,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
石筠的幾個兒子早就歸家,守在父親的病榻邊,石筠早在何夫人剛辭世的時候,就給他們分了家,此時挨著叮囑了幾句,又依次跟幾位入室弟子說話。
最後獨獨留下了姜行。
「我一直都想問,又不敢問,到了現在,終於能說出來了。」
他斷斷續續道:「麗娘啊,你所在的那個世界,是什麼樣呢?聖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我是真的好奇啊……」
姜行握住老師枯瘦卻仍舊溫暖的手,流著淚道:「那是個很好很好的時代,沒有皇帝,沒有奴隸,所有孩子都能讀書,沒有人會被餓死……」
石筠聽得出神,良久之後,終於微微一笑:「聽起來真不錯啊。」
他轉動眼珠,看向這個最小的弟子,慢慢道:「到我們這樣的世界來,很辛苦吧?」
姜行淚如雨下,握住他的手,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石筠喘息了一會兒,繼續道:「麗娘,我要謝謝你,既是為我謝你,也是為天下人謝你,有你這個弟子,我是真的高興……」
一語說完,他極疲倦的顫動了幾下眼睫,眼眸就此閉合。
姜行伏床痛哭出聲。
……
操持完石筠的喪禮,姜行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一半。
一個人悶在房裡,不想出門,也無心社交。
芳娘有些擔心,悄悄問裴仁昉:「要不要去勸勸麗娘姐姐?」
裴仁昉說:「不用,叫她自己冷靜幾天吧。」
就這麼過了三四天,才帶著姜行整理了一半的教材進去,手裡邊那一摞書稿捲起來拍了拍她的臉:「還寫嗎?」
姜行坐起身來,用力揉了揉臉,惡狠狠道:「寫!」
……
人活一世,要經歷多少風雨和波折呢?
姜行不知道,也沒數過。
老師死後,曾經與她親如兄妹的孫師兄得知她將大半精力都放在編纂那套小兒入門的教材上之後,幾乎與她反目:「泱泱華夏,難道還要倒退到茹毛飲血的時候嗎?為往聖繼絕學,多少孤本絕本難以下傳,麗娘,你居然把精力都傾注到這種東西上?!」
他把姜行編纂出來的那本書丟到地下,拂袖而去。
姜行默默的撿了起來。
她要做的是文化普及,讓更多的人明理,她覺得自己沒有錯。
而孫師兄在做的是整理古代聖賢散遺的舊典,那是華夏文明的結晶,他也沒有錯。
世間哪有那麼多非黑即白呢。
等到那套入門教材編纂出來,皇帝姐夫很給面子的收錄進了藏書閣,但具體的推行卻很不順利。
讀書人科舉為官,考的是四書五經,誰有閒心去看她編的閒書呢?
皇帝姐夫倒是有心改革科舉,但這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姜皇后做主,在長安開設了女學,姜行也有心在其中選一個繼承衣缽,找了一圈兒,竟然沒人願意。
才藻非女子事也。
也是,世間多得是一廂情願之事。
姜行蹲在水池邊,兩手抱膝,默然不語。
裴仁昉緘默的站在她身後,看了半晌,忽然問她:「失望嗎?」
姜行道:「有一點。」
很快又站起身,振作起來:「不能怪她們。是這個時代,讓她們只能把婚嫁當成一生的事業去經營。」
裴仁昉問:「還要繼續嗎?」
姜行道:「要!」
……
姜行很有錢。
皇帝姐夫賞賜了很多,她自己也很能賺錢。
當初以姜家兄妹三人為首草創的那家公司,幾乎是源源不斷的進錢,姜行自己盤算著,要說自己是大昌第一首富,那有些誇張了,但要是說穩穩能進前十,絕對不虛。
昔年姜家男人去縣衙謄抄文書,姜家女人上街賣豆腐腦賺幾個辛苦錢的舊事,早就是過往雲煙了。
現在的姜家,堪稱豪富。
為此,姜寧反倒主動去勸妹妹:「我們手裡的錢,幾輩子也花不完,留一個數字在手裡,有什麼意思?若能夠保全富貴,永遠都不會缺錢,若不能,錢也就是沒用的東西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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