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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暄輕罵:“笨得像頭豬。”語氣卻軟軟的。
他終於開始罵人,說明他堅韌的神經又回來了,先前那個憂傷自責yīn郁激憤的燕王又暫時地退隱了回去。
我鬆了口氣,一臉無恥諂媚地掛他身上:“二哥義氣gān雲,當然不會撇下我獨自溜了。”
蕭暄笑問:“你叫我什麼?”
我甜甜道:“二哥。”
蕭暄伸手過來,我以為他又要揉捏我的臉,沒想他卻輕輕將我摟住。我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隔著溫熱的胸膛傳遞過來。
他說:“我本替老二活著,自然也會替他照顧你。”
我心裡柔柔一動,伸手摟住他的腰。
蕭暄動身離去。他告訴我:“我有事辦,子敬會帶你走。你們一路北上,過了川江,就是湖州。我們約好在仁善縣匯合。”完了,又老氣橫秋地叮嚀我,“你要乖,路上聽子敬的話,別惹事,少吃點零食。”
我翻白眼:“我會聽話,有什麼好處。”
蕭暄賊笑:“哥哥會給你找個好婆家。”
我將他踢出門去。
蕭暄走後,天已微亮,我坐不住,頂著黑眼圈去找宋子敬。
這正是狗還睡著但是jī已經醒了的時候,謝府里靜悄悄的,我像個賊一樣溜進書院。結果一看,房門口翩翩而立著的,可不就是宋子敬宋先生嗎?
他穿著簡便利落的藍色家常衣。沒有了往日長袍博袖,這才看清他雖瘦卻不弱,身材修長勻稱,寬肩窄腰,十分舒服。他若真是個俠士,也絕對是大俠中的高級知識分子。都說東齊這氣氛特別出儒將,我看沒準還出儒俠。
他問我:“什麼時候走?”
這話倒像該我問他的。
我問:“你都收拾好了?”
宋子敬慡朗一笑:“有什麼好收拾的?”
佩服!一切不過身外之物。
我摩拳擦掌:“好好!等我叫上雲香,這就動身!”
“現在?天還沒亮?”
我露出牙齒,眼放jīng光:“私奔自然得在黑燈瞎火時。”
“私奔?”宋子敬一愣。
我大笑:“私奔!私奔!謝四娘chūn心dàng漾,偕qíng郎私奔邊疆。還有什麼比這更順理成章?”
宋子敬領悟,露齒而笑,“到底是你機靈。”
我笑得愜意:“先生,以後要喚你一聲哥哥。”
宋子敬低頭笑:“你哥哥可真多。”
我臉有些紅:“多有多的好。”
宋子敬哭笑不得。他輕聲道:“我們走吧。”
他將我的手握住,一把拉過來,抱我進懷裡。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放開。我發覺腰上多了一條普通的小珠佩。
“這是?”
“珠上有香,常人聞不出來,有鳥卻識得,到時候可互傳qíng報。”
我贊道:“真有心思。”
宋子敬帶著我和雲香出了謝府。那時候已經可見天邊的魚肚白,樹上有早起的鳥兒開始歌唱,隔壁王知府家的狗起得早,也汪汪叫著。我呼吸著清冽的空氣,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看這個我居住了半年的家。
這個地方束縛不了我,所以我並沒有飛出牢籠的暢快淋漓,倒是有種出門旅行的新鮮感。
我望著北方的天,那朦朧如水暈開般的藍色,心中勾勒一片蒼茫無垠的大糙原。
歌盡桃花第二卷大漠篇第18章夢裡身是客
京都以北有個三川鎮,鎮裡有家客棧叫龍門,客棧里有個老闆娘叫……不不,不是金鑲玉,叫徐鳳仙。
徐鳳仙女士今年三十有八,徐娘正半老,風韻是早就不存或者根本就沒存在過。徐女士有著西方人士可望而難求的古銅色肌膚,身上的脂肪同她的資產一樣雄厚。最為突出的是胸前偉大的女xing象徵,很是不甘寂寞地要擠出前襟一睹外面景色。國人常將此物比擬為木瓜,我如今近距離觀察,覺得水球二字更為貼切。因為木瓜是硬的而水球是軟的,木瓜是僵的而水球是柔的。而且大概因為我盯著看的原因,徐女士很是得意地挺了挺胸,我忙惡寒著別過臉去。
徐女士咧開嘴露出一口四環素牙,皺紋猶如高原上被雨水沖刷出來的溝壑,一雙像是後天用刀割開口子才得見天日的眼睛簡直都要掉在宋子敬身上。
她把腰一扭,問:“客官打哪裡來?”
我搶答:“打來處來。”
徐大媽沒理我,又問:“要到哪裡去?”
我又搶:“到去處去。”
“客官真有意思!”徐女士笑得脂肪亂顫,往宋子敬身上倒。話明明是我答的,關宋子敬什麼事。而且她這麼推金山倒玉柱地壓下來,宋子敬還會有氣?
好在宋子敬反應靈活,腳下一滑,身子就移到了一邊。
他保持微笑,道:“老闆娘,我們想過江。”
徐鳳仙女士一揮手絹,小眼裡放jīng光:“你們要過江?那可是找對地方了。”
她扭著屁股走回櫃檯,一手隨意翻著帳本。
“咱們這離官道也不遠,就一個時辰的路,可是那些過川江去湖州的人,都牽了線似的往臨清縣跑。他們那裡灘淺水緩是不假,可說咱們三江流急暗礁多,那是扯他老子的蛋!”
雲香小朋友臉紅了一下。
徐鳳仙一臉神氣:“不是我chuī,咱們這兒的老慶頭,撐起船來,比那過江的魚都靈快!別是船夫比不上他,就扯謊來編排我們這兒江難過。”
宋子敬問:“那請問怎麼找這位慶大爺?”
徐鳳仙翻媚眼,或者是白眼?“說什麼請呀?咱們都是粗人,可受不起讀書人的斯文。不過這裡一年半載也難得來個渡江的客人,老慶頭有自家事要忙,一時半會兒可找不到。”
宋子敬看我一眼。我領會,從懷裡掏出一顆金珠子放在櫃檯上。徐女士的小眼睛猛地瞪得老大,簡直要突破物理上的極限。
我說:“那還勞煩徐老闆幫忙找一下。”
“好說!好說!”她一把將金子抓進手裡,又沖我道,“小公子聰明俊秀,將來一定能娶個漂亮媳婦兒。”
我笑眯眯地沖小婦人打扮的雲香揚了一下下巴,“不用等將來,已經娶到了。”
徐大媽像才看到雲香似地驚呼:“好俊俏的小媳婦兒啊,公子好福氣!”
雲香愁眉苦臉地看看宋子敬,又愁眉苦臉地看看男裝的我,把一張紅成番茄的臉埋了下去。
等到回了房間,我問宋子敬:“這個老闆娘信得過嗎?”
宋子敬坐在窗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說:“道上混的,三分信任七分提防,你不信任她,她也怕你給她帶麻煩呢!”
我上下打量這間所謂的上房。其實也就是空間大點,家具考究一點,被子是緞面的。因為長時間沒人住,連帳子都散發著一股霉味。
雲香看我在chuáng上摸來摸去,問:“小姐你在找什麼啊?”
我誆她:“傳說有家龍門客棧,開在大漠關口上,是家有名的黑店。那家店裡的chuáng下都有暗道機關,專門等晚上客人睡熟了,機關一開,客人掉了下去,喀嚓一刀解決了。”
雲香嚇得立刻摸脖子。
我添油加醋:“殺了還沒完,要的就是那一身ròu。剃下來,剁碎了,掐成餡,做成人ròu包子……”
門上響起敲門聲:“客官,您要的ròu包子送來了。”
我對雲香jian笑:“人ròu包子來咯!”
雲香死抓著我的袖子哆嗦。
那當然不是人ròu包子,那甚至不能算是ròu包子!我一邊啃著麵皮和裡面的白菜,一邊詛咒那個摳門的徐鳳仙女士早日患上婦女更年期綜合症。
離開京城已經有六天,謝家不知道鬧成什麼樣了。蕭櫟聽說我跑了,應該會有一種學生聽說四級和學位證不掛鉤的解脫。就是不知道謝昭珂對他的承諾,這下又要怎麼兌現了。
不過謝昭珂知道我同宋子敬私奔,心高氣傲的她不會一氣之下發展成為李莫愁吧?天下最可怕的其實是才子才女。他們安分則好,一旦發狠,世界都可以被顛倒。你以為原子彈是怎麼被發明出來的?
因為宋子敬的叮嚀,我們一個下午都呆在房裡哪裡都沒出去。我從窗戶望到外面一條大江波làng寬,青山農舍分兩岸,心中甚是嚮往一游,可是不敢冒這個險。
吃了晚飯,我們早早睡下。宋子敬就住隔壁,要我們有事就敲敲牆。
我同雲香睡一張chuáng,她白日裡聽了我說的故事,嚇得睡不著,翻來覆去,問我:“小姐,這不會真的是家黑店吧?”
我困得很,嘟囔道:“黑就黑吧。咱們有小宋。”
“可是宋先生只是一個書生啊。”
我翻了個身,“書生也是男人。你只是喜歡他怕他吃苦受傷。”
雲香害羞:“小姐你真討厭。”
我說:“我的確討厭。你知道為什麼他要我們有事敲牆嗎?”
“為什麼?”
“因為這牆壁很薄,這邊一有動靜他都聽得到。比如我們倆剛才說的話,都一字不漏地進了他的耳朵了。現在他知道你喜歡他咯。”
雲香窘迫地大叫一聲,埋進被子裡。我很滿意地繼續睡覺。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到有個聲音在叫:“謝懷珉……”
我繼續睡。
那聲音又響起:“謝懷珉!”
我還睡。
聲音在耳邊爆炸:“喂!叫你呢!還睡!”
我張開眼。我不在chuáng上,我在一片虛無之中。
這個場景很熟悉,我想起來了。
“大仙?”
“是啊。”好幾個月不曾聽到的聲音響起,“有些日子沒見了,你好像長胖了。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啊。”
我笑:“也沒啥,就是牙好,胃口好。您老最近在那裡發財啊?”又想到,補充一句,“我的事有消息了嗎?”
大仙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那個……”
那個什麼?我有不好預感。
大仙說:“那個……出了一點小狀況。”
我問:“什麼狀況?”
雖然看不到,但是我也可以想像大仙抓頭撓耳的表qíng,“我話說不清,不如帶你去看看。你放心,也不是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