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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瑛憐愛地撫摸著它的毛:“正勛,你將它照顧得很好。”
郁正勛說:“我今天心血來cháo騎他進宮,沒想到剛好可讓你騎著它打這場球。”
那一頭,已經換好衣服的蕭櫟騎在一匹皮毛髮亮的栗色馬上,正彎著腰,一臉殷切地同謝昭珂在說著什麼。謝昭珂聽後微笑點頭,然後解下了發上的綢帶,為他系在腰結上。
謝昭瑛也換了一身紫紅色短裝,裁減利落的衣服襯得他身體更加修長挺拔。
我擔憂,勸他:“不用那麼拼命,讓他們贏就是。”
謝昭瑛伸出手來,捏了捏我的臉:“對你哥哥這麼沒信心?”
我叫疼:“我是擔心你毒發,又要把你紮成刺蝟!”
謝昭瑛笑,把我的臉揉得生痛。
鑼鼓聲響,旌旗飄揚。
謝昭瑛鬆開我,翻身上馬。他在馬背上輕微一晃,我的指甲一下掐進了ròu里。
他緩了一口氣,笑得意氣風發:“妹子,把你的綢帶給哥哥繫上。”
我解下一根青色髮帶,學著謝昭珂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給他系在腰間。
謝昭瑛一笑:“第一球是為你進的!”
說罷,揚起鞭子,策馬而去。
歌盡桃花第一卷深庭篇第13章chūn日宴(下)
嘹亮的號角聲響徹整個球場上空,蕭櫟高高揚起手裡的球桿。隨著那道弧線,小小的馬球飛起,落入場中。
謝昭瑛一馬當先衝進場裡,只見那朱紅色的身影一閃,塵土飛揚,他已將球向對方球門擊去。隊員們迅速策馬跟上。
看台上的觀眾爆發出熱qíng的呼聲,連一向矜持的女孩子們也在歡呼雀躍。
東齊雖尚文,但馬球一直是貴族們鍾愛的體育活動,每到重大節日或者場合,都會有大型馬球比賽。年輕的男兒揮灑著汗水在球場上奔馳,姑娘們chūn心dàng漾地在場邊歡呼吶喊,揮舞著手帕,荷爾蒙在爆發,這是古今中外司空見慣的一幕。
我是極少數安靜地站在場邊的人之一。
場上的鬥爭已十分激烈。滾滾huáng塵里,興奮的吶喊和繁沓的馬蹄聲響成一片,人和馬衝撞著,追逐著,球棍互相擊打出清脆的聲音。
眼花繚亂之中,我的視線緊緊跟隨著謝昭瑛的身影。他目前看起來尚能支持,可是所率領的紅隊已顯出明顯的劣勢。蕭櫟帶著huáng隊已經bī近了紅隊球門,兩隊人馬猶如兩道湍急的水流衝撞在一起,激打起澎湃làng花。
謝昭瑛的身影在人群里時隱時現,我不禁扒在欄杆上探著身子使勁張望。忽然見一紅衣人被衝撞落馬,我嚇得倒抽一口涼氣。過了一會兒才看清,那是別人,心才回落下來。
“在看誰呢?”謝昭珂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
“看二哥啊!”
謝昭珂依舊那副高深莫測的神仙表qíng,淡淡說:“總之都會輸的。”
我心裡不快了好些天,現在終於有點忍不住了,“也許是。不過我認為,極少有人能一輩子享受別人讓出來的勝利和榮譽的。”
謝昭珂笑容一僵,“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麼伶俐的一張嘴。”
我亦冷笑:“我有很多大家不知道的一面。”
謝昭珂一雙寒眸注視著我:“你病好後,變化真的很大。”
我笑得燦爛:“姐,從一個白痴變回一個正常人,這本身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謝昭珂笑了笑:“你還從一個孩子變成一個少女了呢。”
我笑,gān脆跟她說明白:“姐,如果你擔心我對宋先生起了什麼心思,那大可不必。他對我來說,就是一位良師益友。”
謝昭珂狐疑地看著我。
我聳了聳肩:“有一個說法。愚蠢的女人對付女人,聰明的女人對付男人。”
謝昭珂臉上終於有了點微紅。
我最後說:“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溫柔賢惠百依百順的女人,也許你可以換一種方式。”
謝昭珂凌厲的眼神在我的臉上流連許久,這才稍微放心一點。她姿態優雅地轉過頭去望向球場。
觀眾席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我急忙搜尋而去。剛才說話間,球已經被人從亂陣中打了出來。謝昭瑛率先收韁勒馬,退出重圍,揚手一擊,小球箭一般向對方球門she去。
馬蹄聲轟然如雷,大地震動。
huáng隊一員gān將搶先一步攔下了球。謝昭瑛身手矯健,緊隨而上。我只望見馬蹄紛亂塵土飛揚,突然一個小黑點從馬蹄下飛出,she進了球門。
看台上爆發出震耳yù聾的歡呼聲,銅鑼璫然。我這才回過神來,謝昭瑛剛進了一球。
場地里,謝昭瑛控著馬轉過來,視線一下就搜索到我。他嘴角勾起笑意,沖我揮了揮手。看台上的姑娘們紛紛發出醉心的感嘆聲。
“他很寵你。”謝昭珂幽幽開口,“他同我和大哥xing格不大合,在家裡總是最特殊的一個,小時候還好,長大了,便有些疏遠。沒想到你們兩個這麼合得來。”
我沒出聲。
謝昭瑛神態自然地坐在馬上,緊握著韁繩。男人們都已經出了一身的汗,衣服被打濕貼在背上。我的目光死死盯住他的腰,有點慶幸地看到那裡並沒有濕跡。
蕭櫟懊惱的神qíng一閃而過,重整隊伍再度進攻過來。這次換成韓王孫打前陣,謝昭瑛在後方守衛。我略微放心,這樣謝昭瑛要輕鬆許多。
那狐狸男小王爺看著繡花枕頭一個,沒想到打起球來,竟然還有點生猛勁。他跨下的馬沒頭沒腦地亂撒蹄子,攪得對方一頭霧水,他卻已經乘亂一杖將球打出重圍,接應的隊員補了一下,球直飛球門。
我歡呼起來:“二哥,打得他們回老……”家字被謝昭珂捂在嘴裡。
我這才看到趙皇后正笑眯眯地往我們這裡往。謝夫人一臉“得女若此,不如去死”的表qíng。她們一gān中年大媽都坐在涼棚下,只有我們這些小丫頭才頂著大太陽在看台邊又吼又叫。真是的,她也不是頭一天知道我這德行。
忽聽一個女孩子大叫:“二殿下搶到球了!”
蕭櫟身上的斯文勁已經完全消失,他的隊友分別守住了謝昭瑛等人,讓他有充裕的時間帶球突破防守,終於進了一球。
謝昭瑛臉上一直帶笑,段正勛在他身邊和他說了什麼,他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賽況直往白熱化發展。蕭櫟帶領著huáng隊迅速趕超上去,接連攻進三個球,將比分拉開。謝昭瑛退守後方,段正勛打頭陣,又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追回兩球。而蕭櫟似乎決意同謝昭瑛一比高下,帶球bī了過來,同謝昭瑛對峙上。
趙皇后已經站了起來,興致勃勃地望過去。四月里不算很炎熱的太陽下,謝昭瑛和蕭櫟都已汗如雨下。場面似乎是僵持住了。兩方隊員也察覺出了微妙氣氛,圍了上去,卻並不cha手。只見謝昭瑛和蕭櫟兩人兩馬攪斗糾纏,你方擊中馬球,他就回棍攔下。兩匹不相上下的駿馬喘著粗氣焦躁嘶鳴。
謝昭瑛已經表現出些微體力不支。按照我的估計,早二十分鐘前他就該到達極限,他能堅持到現在實在是考驗了一把我脆弱的心臟。
蕭櫟突然從旁包抄,謝昭瑛反應機敏立刻攔下。他的身子在馬上晃了晃,轉眼又坐直。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就那一個空隙,我看到了他有些蒼白的臉,和那一道眼神。
我立刻轉向謝昭珂,聲音虛弱:“三姐……我頭好暈……”
說完咚地一聲倒在地上。
“小華!”謝昭珂給嚇得大叫。
台上的人被驚動,紛紛圍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
“好像是中暑了。”
“快掐人中。”
媽的。我怕疼。我立刻哼哼兩聲表示我還沒有徹底暈死。
太監和宮女七手八腳地抬起我。在四月的太陽下中暑並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不過我現在是貴族千金,身份允許我孱弱一點。
“小華————”期待已久的聲音終於響起。
眾人驚呼聲中,謝昭瑛策馬而來,然後一把將我從宮女手中搶了過來,搶天呼地:“小華你怎麼了!又犯病了?哥哥來了,你快醒醒啊!”
這傢伙力氣沒個准,抓得我生疼,沒暈都要給痛暈了。我還只得氣息微弱要死不死地說:“我……你……”然後我兩眼一翻,表示我徹底暈過去了。
謝昭瑛一把將我抱上馬:“我帶她去看大夫。”
趙皇后擔憂道:“沒事嗎?年紀輕輕的什麼病啊?”
謝夫人也很納悶:“是啊,什麼病啊?”
我使出渾身力氣憋著笑,結果把謝昭珂嚇到了。她驚呼:“啊!她在抽風!”
話一出,圍觀的立刻哇地一聲退了開去。謝昭瑛藉機帶著我突圍而去。
一離開了人群,我就張開了眼睛。
“你的傷……”
忽然一個太監打扮的人騎馬斜抄過來,壓低聲音:“孫先生吩咐在下接應公子,請隨我來。”
謝昭瑛一言不發跟著。馬球場本在宮外,那人將我們帶到一處偏僻民房,裡面湧出來幾個男子,一見到謝昭瑛,欣喜道:“公子來了!”
謝昭瑛翻身下馬,腳下一軟,身子沉沉墜去。我急忙抱住他跪在地上,手摸到他腰間一片溫熱濡濕。
我只覺得心裡被什麼東西狠扎了一下,眼淚一下湧出來,緊抱住他:“二哥!二哥!”
“四小姐別慌。”一個中年文士道,“現在為公子治傷才是緊要事。”
我稍微鎮定了一點。其他人趕緊過來將謝昭瑛抬進去。屋裡已經準備好,謝昭瑛被輕放在chuáng上,那個中年文士立刻為他把脈。
我急道:“他腰上的傷裂開了,先給他止血!”
一個高大粗壯的漢子對我說:“四小姐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公子。您先去隔壁等等吧。”
我氣:“我也會醫術!”
“這裡有孫先生在,您請放心。”
“他是我哥!”
孫姓大叔發言:“那就勞煩四小姐幫一把手。”
我抹去臉上的淚痕,瞪了那頭人熊一眼。可是等大叔解開謝昭瑛的衣服,我一看,眼睛又模糊了。
剛結疤的傷口已經全裂開,血ròu模糊,染紅了半邊身子。我真不知道這麼重的傷,他是怎麼支持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