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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瑛奚笑:“將來兵擋,水來土掩。”
“你真要進宮去?”
“能不去嗎?”
我爬起來往外走。
謝昭瑛拉住我:“你要去哪裡?”
“趕在謝家被抄家前逃出去。”
“冷靜點!冷靜點!這不是什麼大問題。”謝昭瑛把我拉了回來,“他們又沒有證據。”
我指著他有傷的腰:“他們找證據還不容易,脫光了站一排不就一目了然了?”
謝昭瑛敲我腦袋:“你這裡面都裝著什麼東西?他們就是想把事qíng在暗處解決,不然何必假心假意地請我們進宮去。”
我斜睨他:“你那天是去見那個你一直很想見的人了吧?我不是指翡華姐。”
這是我第一次過問謝昭瑛的私事。他倒不介意,坦然道:“是。”
“見到了嗎?”
“還是沒有。”
“你真沒用。”我往外走去。
謝昭瑛在後面喊我:“你去哪裡?”
我說:“去策劃逃跑路線。”
其實我知道政治傾軋下要做一枚完卵簡直比穿越還難。也許我可以出家。我無不絕望地想。九世尼姑,九九歸一,多吉利的數字,也許這世我圓寂後就可以直接升天成仙。
我的修正主義思想其實挺嚴重的。
“四小姐。”宋子敬喊住我。
我站住:“先生下課了?”
他走過來,問我:“你知道了明天要進宮的事了吧?”
我愁眉苦臉:“今天過來就是同二哥商量這事呢。他卻滿不在乎。”
“他的傷不重,只是毒……”
我問:“你打聽到張秋陽的弟子的消息了嗎?”
宋子敬搖頭。
我垂頭喪氣:“二哥平日看著挺不正經,可是一旦認定的事,絕對要堅持做到底。我呀,我只有捨命陪君子了。”
宋子敬笑,靠近來輕聲安慰我:“別擔心……”他忽然住口,往一處望去。
滿院翠色中,一身水紅月籠紗裙的謝昭珂亭亭玉立,皓白手臂挽著一個小竹籃,絕色面容一片冰霜,冷冷看著靠得很近的我和宋子敬。
我識趣地後退一步,“我……先告辭了。”
說完,在謝昭珂針尖般的目光中láng狽退場。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我就被人云香從被子裡挖了出來,梳洗打扮。
我對雲香說:“就穿那件素色的,看著清慡。”
“說什麼呢?進宮穿素色那是失禮。”謝昭珂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嚇出我一身冷汗。
“三姐?”
謝昭珂的笑容秀麗明媚,比太陽還刺眼。她的丫鬟寶瓶跟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套衣裙。謝昭珂將它抖開來,我眼睛一亮。
藕荷色的面料上用銀線jīng心繡繪著蔓藤,絲絲纏繞,天青色的絲線勾勒出青藤的嫩芽,圓潤光潔的珍珠和鑽石點綴其間,璀璨生輝。整條裙子如裁雲細水,流光溫玉,雅而不素,貴而不艷,宛如天成。
雲香已先我讚嘆出來:“好漂亮的裙子。”
謝昭珂友愛地對我笑道:“這可是咱們的外祖母東皖王妃送我的十六歲禮。姐姐我一直捨不得穿,如今拿來送給妹妹,希望妹妹穿著,給皇后娘娘一個好印象,也給咱們謝家爭光。”
爭光?我自打十四歲的時候在百米賽跑時為班級爭過光後,就再也沒有為誰爭過光。
我推辭:“三姐,我這模樣身材,穿著衣服太糟蹋了。”
謝昭珂捂著嘴:“那怎麼會呢?妹妹是越長越有姨娘的模樣了,過幾年,絕對是個不輸我的大美人兒。”
雲香單純,也興奮地催促:“小姐快穿上吧。多漂亮啊!”
謝昭珂的目光又要開始殺人了,我還能拒絕嗎?
於是我不但穿上了那件義大利名家手工製作級別的禮服,還由謝昭珂小姐親自jīng心地給我化上了時下最流行的什麼秋紅妝,然後cha滿了一頭金銀珠寶。
雲香捧著鏡子站在我面前,激動地結巴:“小……小姐……好好好……好漂亮!!”
我說是,多虧三姐化腐朽為神奇。
謝昭珂高深的笑容里有著滿意和嫉妒。我看了看她,突然覺得她其實活得很累,又很可憐。忙忙碌碌為了一點小小的,其實目前看來根本沒有希望的幸福。真的很可憐。
走到正堂集合,其他家人都在。
謝昭瑛正恭順地聽謝夫人訓話,抬頭看到我,一愣。
我狠瞪他。
他卻咧嘴笑了:“好漂亮!”
我臉一紅。
他又湊過來:“感覺怎麼樣?”
我說實話:“頭髮好重啊!”
謝昭瑛大笑。
車行大概半個多時辰就進了宮。我們全體下來,換乘宮內的轎子,然後又山路十八彎地走了好久,才終於到達皇后宴客的地方。
我四下張望。青石板鋪地,高大粗壯的朱紅柱子聳立階上,高檐斗角,雕樑畫棟,鳥語花香,仙樂飄渺,最主要的是,還有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的侍衛哥哥們站在一旁。
我滿心歡喜:這裡真是天堂。
謝昭珂拉著走神的我同眾人一起朝著一個貴婦跪了下去。那貴婦聲音和藹地請大家起來。
我這才看清趙皇后。
口碑這麼不好的皇后,卻有一張圓圓的老好人臉,笑起來還有一個酒窩,居然有點像我娘單位里的一個阿姨。趙皇后年輕時必然也是個絕色美人,只是如今年華老去,又兼有點發體,很難看到什麼昔日的影子,只留一雙眼睛依舊清澈,目光犀利。
皇后身邊站著身著淺綠女官服、釵佩玲瓏的美貌女子,是秦翡華。幾月不見,她似乎瘦了些,不知多少個夜晚對著白海棠泣血,這份憔悴讓她更是美得宛如嫡仙。
她的qíng哥哥謝昭瑛就站在下方,她卻看著前方,視若無睹。我再看謝昭瑛,他也恭順地低著頭,神色如常。兩人真怪。
趙皇后說:“各家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聚在一起了。今日天氣好,廚子又學了幾道江南菜,我便把各位老兄弟老姐妹請過來,聊聊家常說說話,也讓這些孩子彼此認識一下。”
我笑,莫非真是相親大會。
謝昭瑛就坐我旁邊,靜靜吃茶。我悄聲問:“還好嗎?”
他假裝沒有聽到。
我不大放心:“傷口才開始結疤,別喝酒。”
趙皇后的聲音忽然又冒了起來:“什麼?謝家四姑娘也來了?在哪裡?”
我一驚,謝昭瑛在我背後推了一把,我踉蹌幾步就已經站到了場子中間。
所有人都盯住我,我傻愣愣地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之前教我的那些宮廷禮節早忘得個jīng光。謝昭珂在旁邊使勁沖我使眼色,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我才大悟,跪下來給皇后行禮。
趙皇后是個外jiāo家,睜著眼睛說瞎話:“謝夫人可真有福氣,兩個姑娘都那麼漂亮。這四姑娘簡直是個玉人兒,嬌柔嫻雅,出塵脫俗啊。”
謝夫人的老臉都紅了,恐慌到:“小女不敏,擔不起娘娘的誇獎。”
趙皇后的目光一轉,道:“你家的昭瑛呢?我都好多年沒見著他了。”
謝昭瑛放下茶杯,優雅從容地走了上來,向皇后行禮請安。動作自然,如行雲流水,絲毫看不出才受了重傷。
趙皇后盯住他笑:“幾年不見,這般高大俊朗了,真不知道惹得多少姑娘掉眼淚。我還記得你小時候,頑皮得不得了,總是作弄宮女,弄些蛤蟆青蟲什麼的去嚇唬她們。”
謝昭瑛苦笑:“慚愧慚愧。讓娘娘見笑了。”
趙皇后又道:“我還記得,你同阿暄長得可像了。一次阿暄闖禍燒了夫子的書,還是你來替他頂的罪。那次可讓先帝罰抄了好幾天的書呢!”
阿暄是誰?
謝昭瑛一臉愧色:“小時候不懂事,給娘娘添了許多麻煩。”
趙皇后一副擔憂的長輩模樣:“後來阿暄去了西遙城,山高路遠,那裡偏僻又寒冷,真是委屈他。他好多年不曾回來,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
謝昭瑛竟然也一臉木訥的表qíng,說:“小民也挺掛念燕王的。不過自他成親後,我們倆就斷了聯繫。唉,想必也是殿下覺得小民空長年歲,無所事事,不樂與小民來往了。”
“是嗎?”趙皇后盯著謝昭瑛,不冷不熱地說,“阿暄這孩子的確聰明伶俐,他母親去世早,皇上最是疼愛這個小弟弟。以前雖然頑皮了些,可他現在多出息,帶兵打仗,守衛北疆。先帝在天有靈,不知該多欣慰。”
謝昭瑛也附和著沒心沒肺地笑。於是大家都跟著笑,像是在看一場qíng景喜劇。
然後,大家喝茶吃點心看歌舞。除了上來倒酒的小宮女衝著謝昭瑛羞赧一笑,其他的都很無聊。我吃飽了就gān坐著,十分懷念我那間散發著藥香的小屋子。
忽然看到那日街上遇到的小白臉二皇子輕袍緩帶地走了過來,給皇后行禮。
我問謝昭瑛:“那是老二?”
謝昭瑛點頭:“二皇子蕭櫟。你看到坐皇后左邊那個娘娘了嗎?就是他親娘李賢妃。”
李賢妃容貌端莊,氣質溫和,看上去十分柔順老實。
不知蕭櫟和皇后說了什麼,皇后連連點頭微笑,然後高聲道:“各位。趁著天色好,不如讓年輕人們賽一場馬球吧。”
我張開嘴巴,把臉轉向謝昭瑛。
他沒看我:“閉上嘴巴轉過頭去。”
我說:“你可以裝肚子痛!”
“哦?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我想:“或者突然天狗吃月。”
謝昭瑛一頭黑線:“謝謝。”
我急了:“你經不起這麼折騰的。”
“我不能退場!”
“命都不要了?”我緊握拳。
謝昭瑛笑:“不是還有你嗎?”
到了球場邊,韓王孫拎著一根球棍跑了過來,招呼:“阿瑛,我們一隊。”
郁正勛牽著一匹毛色黑亮的高頭大馬走了過來,一貫地寡言少語,只衝我們點了點頭。
謝昭瑛一看到那匹馬,立刻笑了:“玄麒?”
馬兒認得他,親昵地湊過去蹭了蹭。我也還是第一次見到比我的人還高的馬,連聲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