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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先生說:“毒沒有發,只是傷裂開而已。萬幸。”

  的確萬幸。我鬆懈下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孫先生經驗老道,麻利地給謝昭瑛處理了傷口,敷上了一種綠色無味的藥,再仔細包紮好。我倒空在一旁瞪眼。

  孫先生對我說:“還要麻煩四小姐看住公子,他這下沒有個十天,是不能再亂動的了。”

  我譏諷:“誰不喜歡沒事折騰自己?只是上面不放過他。”

  孫先生笑:“小姐放心,經此一事,他們不會那麼快又有行動。”

  我將信將疑,又問:“他是留在這裡養傷,還是回謝家?”

  孫先生說:“當然要回謝家。我們已經備好了車,等公子一醒來,就讓契倫送兩位回去。”

  那個人熊向我揖手。

  我環視屋子。這裡gān淨整潔,家具半新,日常生活之物似乎一樣不缺,任誰進來,都會以為這裡住的是戶普通人家。

  接應我們的共有五個人,小太監已經走了,除了孫先生和那個大狗熊契倫,還有一個眉目俊秀的少年,一個身材挺拔面帶風霜的壯年男子,和一個身材jīng瘦眼神犀利的黑衣青年。

  現在他們所有人都把視線放在我的身上,我怯怯地微笑,沖他們點了點頭。

  孫先生一一給我介紹:“這是阮星,這位是李松齡將軍,這位是唐尋少俠。”

  將軍少俠,既有廟堂之高,又有江湖之遠?我恭恭敬敬向各位行了一個禮。那阮星小弟弟和李將軍都欠身回禮,只有唐少俠站無動於衷。

  我仔細打量他。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他這身裝扮眼熟得很,左思右想,恍然大悟。不正是像饅頭血案里的劉燁同學嗎?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這樣你很開心?”謝昭瑛有氣無力地哼了哼。

  我欣喜:“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謝昭瑛睜開眼:“不就是流了點血嘛。”

  孫先生湊了過來:“公子,你醒了就好。”

  謝昭瑛見到他挺高興,“孫先生,你們都來了。”

  “我們一早到的。進城查得很嚴,我們分開走,還算順利。”孫先生等人對謝昭瑛非常恭敬。

  阮星從外面回來,道:“沒有人,現在可以動身了。”

  契倫和李將軍半扶著謝昭瑛走了出去,那位劉燁式小唐同志一閃就不見了身影,該是望風去了。而孫先生則攔住了我。

  這個老傢伙頗有幾分腹黑,笑起來有點像我原來的系書記,每次期末講話,都笑得人毛骨悚然:“同學們!要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這次期末考試學校嚴把紀律關,重點抓作弊代考,一旦落網直接勸退。同學們要珍惜啊!”然後我都會很納悶,勸退是很珍惜的機會嗎?

  孫先生對我說:“回去還要麻煩四小姐多多照顧。還有今日的事,如果我沒估計錯,今晚就會有宮裡的人來探望您。您到時候可要小心周旋。”

  我腦子一轉,笑起來:“而且應該是二皇子的人。”

  事實證明我果真是冰雪聰明舉世無雙得天獨厚等等等等。當天晚上吃完飯,就聽人傳報,說是二皇子親自登門拜訪來了。

  我預先吃了點燥熱的藥,臉開始發紅髮燙,嗓子也變沙啞了,然後擰張濕帕子搭在額頭上,哼哼唧唧半死不活地地躺在chuáng上。

  雲香贊:“真像!”

  外面一陣腳步聲,然後謝太傅說:“殿下,就是這裡了。”

  男女有別,蕭櫟不方便進來,便隔著門問話。

  “四小姐身體可好些了?”

  我答:“好多了,好多了。”

  “我帶了御醫,為小姐看看病。希望小姐早日康復。”

  我說:“多謝殿下關心。”

  “小姐身體好後,可多進宮陪皇后娘娘說說話。”

  “一定一定。”

  本想再諂媚地喊一聲姐夫,但是那麼多外人在,多不好意思。

  蕭櫟這小子來此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見我姐姐謝昭珂,呆了一會兒就尋個理由離開了,據說俺爹設宴款待他,大概叫了謝昭珂在旁撫琴。

  御醫給我檢查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是貧血中暑。謝夫人來看了我幾次,還命人燉了好幾鍋高熱量高蛋白質的大補湯,都被我悄悄送去謝昭瑛那裡了。

  隨後幾天都平靜地過去了。

  下了幾場雨,夢裡花落知多少,我天天百無聊賴地四十五度望天空。兩隻燕子在我的小閣樓上築了一個愛心小窩,兩口子成天恩恩愛愛夫妻雙雙把家還。我教雲香唱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chūn天來這裡。

  其實chūn天已經過了一半。

  我驚覺,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了。半年,六個月,一百八十多天。

  而我已經有多久沒有再想起張子越?

  一時間,我有點惘然。

  歌盡桃花第一卷深庭篇第14章美麗與yīn謀

  謝昭瑛的傷稍微好了點後,又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有幾次早上起來看到桌子上的點心少了,才知道這傢伙半夜又來過。

  於是我提筆大書“碩鼠”二字放在桌子上,結果第二天看到下面多了四個小字:“與君共勉”。氣得我哭笑不得。

  後來一天,雲香告訴我:“夫人現在不讓三小姐出閣樓了。宋先生好像也要去英王府做記室,要搬出府呢!”

  我很驚訝:“怎麼那麼突然?”

  雲香道:“才不突然。瞧三小姐對宋先生示好的那架勢,這事現在才讓夫人知道,都已算瞞得夠久的了。聽說寶瓶還挨了通罵,給貶到下房去了。”

  我說:“三姐不是都不準備進宮了嗎?人家宋先生人也不錯啊。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我看很般配嘛。”

  雲香說:“小姐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也是,說著簡單。

  我當天下午偷偷去找宋子敬,驚訝地發現書院裡換了一個先生。是個花白鬍子說話慢吞吞的老頭。宋子敬呢?

  好在宋三還在,他告訴我:“先生已經在英王府做事了,這幾天就要搬出去。”

  我問:“你們先生有說什麼嗎?”

  “先生說這樣很好。其實謝大人倒是有意等我家先生有了些基業後,將三小姐許配給他。可是先生一口回絕了,說自己過慣了閒雲野鶴的生活,不適合成家。還說三小姐適合更好的男子,自己委實配不上。當時三小姐就在帘子後,聽到了,哭著就跑出去了。”

  我搖頭。謝昭珂怪可憐的。不過我的初戀亦不比她好到哪裡去。宋子敬是個獨身主義者,那起碼也沒有別的女人可以得到他,不是嗎?

  小王子也說過,時間會撫平一切憂傷,留下的只有快樂。

  我希望她能明白。

  那天半夜,我熄了燈等謝昭瑛。他如往常一樣翻牆入室,夜風蕭蕭,月色慘澹,我們江湖相見。

  謝昭瑛被我嚇了一跳:“丫頭?這半夜了你還沒睡?”

  我點起燈,冷笑:“夜半無人私語時,如此良辰美景,用來睡覺太可惜了。”

  謝昭瑛一屁股坐下,“不睡正好,來,倒茶。”

  我清了清喉嚨:“我們倆該好好談一下!”

  謝昭瑛自己倒了杯茶,“也好,是該談談了。”

  我開門見山:“你一直想見皇帝是吧?”

  謝昭瑛端著茶杯,在燭火中沖我露出一個傾倒眾生的微笑。

  我又問:“你一直見不到他?”

  謝昭瑛說:“他在深宮。皇后和趙家防範嚴密。”

  我說:“一個國家,皇帝已經被軟禁至此,那逆臣居然還能容你們這種人在眼皮底下出入?我得說,東齊真的很民主!”

  謝昭瑛斜睨我:“趙家不敢走到最後一步,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兵權。”

  “兵權在哪裡?”

  “燕王手裡。”

  “燕王到底是誰?”

  “皇上的六弟。”

  “那他哥哥被軟禁,他一點表示都沒有?”

  “因為他只掌北軍,而東軍雖歸他督管,但是虎符不在他手裡。若舉事,調動起來非常不便。甚至,局勢若有變動,反而會成絆腳石。”

  “那虎符在哪裡?”

  謝昭瑛抿了一口茶:“皇帝手裡。”

  我大驚:“那趙家不是掌管東軍了?”

  “不。”他說,“趙家一直小心謹慎按兵不動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也沒有得到虎符。”

  我思索整理一番,贊道:“皇帝真不簡單。”

  謝昭瑛點點頭:“皇上英明,只是一直身體欠佳,有心無力。不過趙黨如今勢力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皇上想必也早有準備,這才能在關鍵時刻牽制住他們。”

  我笑:“我要是趙老爺子,就想法子bī得燕王舉事。管他自立還是清君側,總之得調用東軍,然後中途使離間計,讓兩軍自己斗。”

  謝昭瑛很是欣慰,捏了捏我的臉:“乖,真聰明。”

  我輕踢了他一腳,說:“那你要見皇帝,定是為了那虎符了?”

  謝昭瑛點頭。

  “努力了四個月還沒見到?”

  謝昭瑛很無奈:“我可真的盡力了。”

  我忽然想到:“你想進宮見他見不到,那你可以讓他出來相見啊!”

  謝昭瑛的臉上寫著“你是白痴嗎”幾個字。我想也是,他這幾個月,恐怕就差沒有打地道或者發明飛機了,那點主意怎麼可能想不到。

  “他出不來?”

  “首要一點,他身體不好。翡華你還記得吧?她的可靠消息是,皇上行走都需要人扶著。這樣的身體,再加上趙氏那婆娘阻攔,他能想去哪去哪嗎?”

  我點頭:“所以長輩說,結婚要慎重……”

  謝昭瑛煩躁地推開茶杯,“我時間緊迫……”

  他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趙黨蠢蠢yù動已久,我擔心皇上抗不住。一旦趙黨掌握了東軍,江山易主不說,那更是一場浩劫的開始。”

  我嘟囔:“哪次江山易主不是一場浩劫?政治是不流血的戰爭,戰爭是流血的政治!”

  謝昭瑛猛回頭:“說得好!”

  我訕笑:“還是毛爺爺說得好。”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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