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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想等你回來,”封崢溫和地說,“我有點擔心而已。”

  我微微一怔,明白他在擔心什麼,心裡一暖,又有點說不出來的苦澀。

  “放下吧。”我坐在chuáng沿,握著封崢的手,沖他堅定地笑,“我說過會陪著你,就一定會陪著你,我向來言出必行,從不失信於人。”

  封崢莞爾,“是呀,你一直信守你的諾言,我卻……”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我打斷了他的話,“那時候我們都年輕衝動,都是一根筋到底的倔qiángxing子所以做了很多無法挽回的錯事。現在既然有緣重逢,就把過去所有不開心的事擱在一邊,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都聽你的。”封崢溫潤的眼睛脈脈地注視著我。

  我歡喜地搖了搖他的手,“我說,這都到年末了,也要準備過年了,今天我在你這裡過年,我們可得辦得熱鬧點。”

  “都是你說了算。”封崢笑道:“我過去幾個大年都是在邊關過的,一很冷清,今年隨你高興,怎麼辦都行!”

  蕭政離去後,曲江恢復了昔日的平靜。年關將近,城外賣土產年貨的農民紛紛進城做生意,城裡也熱鬧起來,官服有意想用這個節目將之前的那場屠殺掩蓋過去,於是市面比往日更要繁榮許多。

  晚晴覺得封府人少冷清,極力邀請我和封崢去趙家過年,我雖然想和妹妹一起過年,可是怕看著趙凌又添堵,只好委婉地拒絕了。

  晚晴即將臨盆,又在那天的動亂中受了點驚嚇,身體不適,我便在趙府小住了兩天陪伴她。

  晚晴拉著我說起家常來也沒個完,從小時候我羨慕她有爹親手做的玩具,她羨慕我可以騎馬,到大了,她羨慕我可以出門遊玩,我羨慕她得眾人寵愛。

  我們回憶到往昔家裡那鋪張奢華的王侯排場時,都有點唏噓。過去每年過大年,爹酒會吩咐下人買來許多煙花,在自家院子裡燃放,通常是從開席一直放到午夜敲鐘,那個陣容,都快壓過了皇宮裡的煙花了。

  小時候只覺得家裡財力雄厚,煙花又漂亮,都沒想過,這麼囂張跋扈,也不怪會招來滅頂之災了。

  晚晴說:“現在每年看煙花,我總想起當年的qíng形,我就覺得咱們家就像是那朵最大最漂亮的煙花,一下從地里串上天,炸開一大朵美麗絢爛的花,可是轉眼就滅了,比起來,現在和丈夫孩子這麼平淡地生活著,反倒踏實多了。”

  我逗著依偎在我膝頭吃手指的小外甥,“若是咱們家沒有敗,你我也都過不上這樣隨心所yù的生活,正所謂有得必有失,大概就是這樣吧。”

  那幾天正刮南風,天氣暖和,我吩咐huáng小哥先趕著車回去,自己則慢悠悠地沿著熱鬧的集市逛下去。

  現在正是午後,大街兩邊都擠滿了小攤販,有的賣自家養的蘆花jī,有的賣羽毛油光的大肥鴨子,還有賣各種糖果炒貨、臘ròu香腸的。我買了一份封崢愛吃的香米芝麻糕,又稱了半斤糖炒栗子、半斤奶香瓜子,提著東西興沖沖地回了家。

  沒想到家裡也十分熱鬧,原來封嫁在曲江置有田地租給本家一些窮親戚,過年時節便會有不少土產年貨送過來。

  我湊過去看,只見光是散養的土jī就送來了七八隻,還有山里打的獐子、野兔、冬蛇用一個竹籠裝著,有五六條,是專門送來給封崢補身子的,還有從dòng里抓到的冬眠的肥田jī,因為放在蛇籠子邊,全部都嚇得直撲騰。除此之外,土製的臘ròu和香腸,自家種的甜橙和橘子、柿餅、果gān都滿滿裝了兩大籮筐。

  我驚笑道:“這麼多,不知道吃到何年何月去了。”

  王嬸捉著一直肥鵝,開心道:“這些年風調雨順,朝廷又減免了賦稅,種田的人日子也好過了許多。公子掌家後,也把租金下調了兩成,這些都是下面人送來孝敬公子的。”

  我幫著huáng家媳婦殺了jī,剁了一條大蛇,燉了一鍋龍鳳湯,等著晚上給封崢好好補一下身子。

  我還想擇菜,huáng家媳婦笑著把我往外面推,“這等粗活,有小婦人做就行了,姑娘還是去陪公子說話吧。公子現在可離不得你呢,你一出門,他就心神不寧的,有什麼動靜就往外面望。”

  我沒有辦法,只有換了身衣服去找封崢。

  因為天氣暖和了些,封崢這幾日jīng神比以前好,可以下地走走了,擺弄一下花糙。

  我前陣子從花鳥市里買了幾株蘭糙回去,被他好一陣笑話,說我被騙了,那是開不了花的蘭糙。我一氣之下,gān脆又買了幾支水仙回來,可偏偏也不開花,又被他笑我買的是蒜。

  我興沖沖地提著買來的零食跑進院子。封崢正在窗下給水仙換水,見我來了,招我過去。

  “快來看看,水仙終於抽花苞了,看來你沒買成蒜呀!”

  “我就說我沒買錯嘛。”我把吃食往他懷裡一丟,“喏,都死你愛吃的。”

  封崢低頭翻了翻,“對了,鄉下送年貨來了,你沒去看熱鬧。”

  “看了才回來的呢。”我扶他進屋,“送了那麼多,我看我們都不用去採辦年貨了。我看那臘ròu真夠肥的,紅薯gān好柿餅都好甜,可惜你是吃不到咯。”

  封崢笑著撿了一個大板栗丟給我,“欺負我胃不好?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別看著好吃的多了就不知道克制,吃壞了肚子。”

  我剝了接栗子,又把香米糕拆開,放開盤子裡,“少吃點,我已經吩咐huáng家媳婦殺了jī和蛇,給你燉湯了。”

  “都好。”封崢在榻上,露出一絲疲憊,“你當家,你說了算。”

  “我什麼時候成了當家了?”我給他蓋好被子,又往他背後多墊了一個軟枕。

  封崢帶著歉意道:“照顧我,很麻煩吧?”

  “說什麼話呢?”我把剝好的板栗塞進他的嘴裡,然後轉過身去,一邊繼續剝栗子,一邊絮叨叨,“趙凌前陣子和友人進山打獵,也得了不少野味和皮糙,晚晴硬是要送我兩張狐狸皮和一張鹿皮。我尋思著,狐狸毛做圍脖正好,鹿皮就拿來做兩雙靴子手套,還有,我想著我幾個人,把這個院子好生收拾一下,枯枝爛葉都該清掃了,水塘也當重新挖了一下,都說新年新氣象,咱們這院子也要翻新一下嘛。王嬸會剪窗花,我還想抽空和她學幾手,剪個福字貼大門口,你覺得怎麼樣?”

  身後沒有回音。

  我扭頭,封崢已經斜靠在榻上,沉沉昏睡了過去。

  輕鬆愉悅的氣氛轉眼消散,我為他拉高了被子,手指方在他的手腕上,微弱的脈搏比起之前,並沒有絲毫的好轉跡象。

  封崢這一覺,一直睡到次日傍晚才醒過來。

  他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阿雨,你的眼睛怎麼那麼紅?”

  “你看錯了吧。”我垂下眼帘,“來,把藥喝了。”

  封崢看外面的天色,“都快暗了,我又睡了多久?”

  “沒多久,正好趕上晚飯。”我把燉好的湯端到他chuáng前,“文火細細燉了一個下午,可香了。”

  封崢把湯喝了個底朝天,一抹嘴,笑道:“我今天還真有點餓了。”

  “那就多吃點。”我把熱菜和米飯一一端過去,“鄉下送來的菜也特別嫩,清炒就已經十分好吃了,米飯蒸了香腸,這股味道好聞吧?”

  封崢這日十分難得地多添了一碗飯,王嬸頓時激動得淚花在眼裡打轉。

  “我這一病,也讓他們兩個老人家為我cao心了。”封崢私下對我說,有些過意不去。

  “那是因為你對他們也好,他們對你感恩戴德。”

  我用藥水給他敷手腳關節,以達到減輕疼痛的效果。當初大嫂開這個方子給我的時候也說過,只能減輕一二,沒法根治,雖然如此,我依舊每日都給他敷藥。

  藥水還很燙,我手上的皮很快就泡皺了,染上了藥汁的褐色。

  封崢一直默默地看著我,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算了。”他淡淡地說道,“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做這些也不過是無用功罷了。你看看你的搜,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染上的顏色總會褪的,這跟你的病怎麼能比?”有心有點慌,不留痕跡地收回了手,端著盆子往外走。

  “阿雨,”封崢叫住我,語氣平和地仿佛古井之水,“以後我若昏睡過去了,能叫醒我嗎?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想再làng費在睡覺里。”

  我身子一下僵硬了,慢慢轉過身去。

  “你這話說得,就仿佛在我心上cha了一把刀子似的。”

  封崢苦笑了,“對不起,我知道這麼說,你會難過,可是,又不能不說。”

  我搖搖頭,“我看你那麼辛苦,不忍心叫醒你。”

  封崢說:“我有我的主意,阿雨,你大嫂說過,若用百年老參吊命,我還可以多活個半年,可是那會活得非常痛苦,終日躺在chuáng上,像個活死人。那樣的日子,我寧願死,也不想過。”

  我放下盆子,一時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封崢繼續說:“有句話,我四年錢沒有勇氣和你說,借過了,現在想說,卻又覺得沒有必要了。我的心意,你肯定是明白的。”

  我嘴裡一片苦澀,“我明白,你不用說……”

  封崢溫柔地笑,“阿雨,你從頭至尾都沒有一點錯,卻背負了那麼多傷害。皇帝的qiáng硬,我的懦弱,都害苦了你。當初我從昏迷中醒來,我爹告訴我你死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犯下了多大的錯。”

  “你真要說這些嗎?”我不大想聽他講過去的事。

  可是封崢很固執,這些話他大概也憋得很難受,從來沒有向人傾吐過。如今我本人站在他面前,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阿雨,我欠你一聲道歉,我對不起你。”

  我笑,淚水卻一下落了下來。

  “蕭政走錢也向我道歉來著,現在你也向我道歉。一聲對不起,說著容易,你們想我怎麼樣?我不會殺了蕭政為我全家報仇,我也不會捨棄你不管,同我說對不起,是想讓我原諒你們,還是你們自己想尋個安心呢?”

  封崢深深凝視著我,“阿雨,你不知道,你說要留下來陪我,我有多開心。我就是明天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別再說了,封崢,別說了。”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我一直是個糊裡糊塗過日子的人,現在也想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下去,能開心一日,就過一日,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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