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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答。
霍炎自己知道答案,“看樣子,他似乎也喜歡你。”
我垂下手,火摺子掉到地上,滅了。
黑暗中,我聽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那聲音震得我耳朵快要發麻。
封崢寫,紙鷂歸穹,海棠別枝。他還說,要我不要喜歡他。
他早知道我們將要分離,他這人這麼刻板沉悶的,也不會說,只會寫兩句酸詩。我要是看不懂怎麼辦?我要是沒看到怎麼辦?他這個白痴!
我拽緊了韁繩.
“阿煦。”霍炎小心翼翼地喚我一聲。
我低聲說:“阿炎,我不能繼續送你了。你現在已經安全了,沿著官道走就是。天很快就亮了,到時候你抓緊時間趕路回家吧。”
霍炎大驚,抓住我的手,“你要gān嗎?你別忘了,你回去了,就出不來了!”
我冷靜地掙脫了他,說:“我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他不說的話,我是一定要說出來的。反正都已經豁出去了。不就是表白一個心意嗎?”
“阿煦!”霍炎大叫,“你別犯糊塗!要聽話!”
我淺淺一笑,說:“阿炎,我真名叫陸棠雨。欺瞞了你幾年,真過意不去。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咱們不如就此別過,彼此保重。”
霍炎還想來拉我,只是夜色太暗,我又敏捷一閃,他抓了個空。
“阿炎,若是有緣,將來江湖再見!”
我調轉馬頭,揮了一鞭,追風嘶鳴一聲,沿著來時的路狂奔而去。霍炎在後面大聲叫我,我已是置之不理了。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眼前是黑暗的未知,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一邊覺得緊張,一邊又覺得快樂得就要飛起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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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回到京城門下的時候,天也已經亮了。清晨的陽光如一匹薄薄的暖huáng輕紗,籠罩四野。我看向前夜封崢站著與我告別的地方,原來那裡有株夾竹桃樹,正開滿了一樹粉白的繁花。
我進了城,徑直衝到封府。正猶豫著怎麼上門找人,忽然見封崢的小廝常青從側門走了出來。
“常青。”我叫住他,“你家公子可在家?”
常青看到我,愣了一下,說:“回郡主的話,公子他一夜沒回家,早上回來換了朝服,就又出去了。”
我奇了,“他有說去哪裡了嗎?”
“是去魏王府,拜見王爺,要替皇上宣旨。”常青很篤定地說,又忽然沖我曖昧地笑起來,“郡主,說不定是有好事要臨門了。常青在這裡先給郡主說聲恭喜了!”
我怔住,心想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是封崢要上門幫皇帝傳賜婚的聖旨?
想到這裡,我立刻調轉馬頭,朝家跑去。
天色還早,我家圍牆外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王府的大門卻是開的,有幾個下人在灑水掃地。
門口侍衛見到我從外面回來,又驚又疑惑。
我跳下馬,問:“今天可有人上門來?”
“回郡主,還沒有來客。”
看樣子封崢還沒來。
我抬腳往院子裡走。前腳剛邁進去,就見我爹被老管家和兩個管事簇擁著朝大門走來。
我爹身穿親王命服,頭戴寶冠,從上到下都隆重非常。不止他,連老管家今日都穿得格外得體。
我正納悶,我爹已經看到了我,神色一變,怒吼一聲:“混帳!你怎麼回來了?”
老管家和兩個管事也跟著露出了驚慌的表qíng來。f
我不解,小聲道:“我是聽說封崢要來宣旨……”
我爹不等我說完,一步衝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就把我往外拖,“你趕快走!出了城,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爹?”我驚愕大叫,“怎麼——”
那個“了”字還未出口,我就感覺到了腳下的振動。7
是腳步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還有車馬之聲夾雜其中。起初只是沙沙響,但很快就轉為轟隆聲,氣勢磅礴地從巷子兩頭朝著王府席捲而來。
我和我爹站在王府大門口,眼睜睜地看著兩列禁衛軍從東西兩頭衝過來,又訓練有素地迅速散開,將整個王府團團包圍了起來。
士兵們臉上一絲表qíng也沒有,頭戴著的鋼盔,在清晨的日光下,折she出刺目的光芒。
我爹一個反手,將我推到了他的身後。
我踉蹌一步,轉身看到士兵分開一條道,一人騎著馬,身後跟著幾輛馬車,走了出來。
我望向馬上之人。他輪廓分明的臉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之下,靛藍色的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官服襯得他那般挺拔英武,清俊不凡。
這個人,我昨夜才見過他,可是怎麼一下就變得這般陌生,都讓我認不出來了。
封崢翻身下馬,向前走了兩步。我從我爹背後站了出來,和他對面而視。
他一見我,猛地一驚,臉色唰地轉白,喝道:“你怎麼回來了?”
我抿著唇,一言不發。
這時有人從一輛馬車裡鑽了出來,抬頭看到我,也一臉驚愕。
居然是他!
廖致遠面對我的目光,露出一絲愧疚。他疑惑地看向封崢,封崢正死死盯著我,緊咬牙關。
一個清瘦長髯的中年男子從一頂鸞轎里走了下來。這人是先帝碩果僅存的最小的兄弟,寧王蕭暮。
寧王手裡恭恭敬敬地捧著一個明huáng色的捲軸。那是什麼東西,不言而喻。
我爹一動不動,他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就像一座山一般,似要為這個家抵擋風雨。
只是我隱隱知道,這次的風雨實在太劇烈,怕是他抵擋不住的了。
我爹低聲問:“你們將趙家怎麼了?”
封崢依舊盯著我,沒說話。寧王只好代答道:“趙老將軍重病在chuáng,已是時日不多。軍中之事,都有趙小將軍代理,虎符也在他的手中了。”1
我爹冷笑一聲:“我就說老趙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至於他兒子趙凌,那無恥畜生,不提也罷。”
寧王尷尬地咳了咳,轉頭低聲道:“封侍郎?”
封崢如夢初醒。他看了看寧王,又向我看來。我冷冷地別過臉去。
封崢聲音暗啞地開口:“請……請寧王殿下宣旨吧。”
“且慢!”我爹伸手一擋,不顧眾人驚訝,轉頭對我道,“雨兒,你進去。”
“爹!”我叫。
我爹深沉地眼神讓我把後面的話都吞回了肚子裡。他聲音低沉,凝重之中還帶著少有的溫柔,“女兒,他們這是來抄家的。你是女眷,不必聽旨了。你先進去,照顧好你弟弟妹妹們。”
我只覺得指尖的冰冷一直蔓延到了全身,“爹,他們……你……”
“乖女兒。”爹對我慈愛一笑,伸手摸了摸我鬢邊的頭髮。
長這麼大,我只見他對晚晴這麼做過,心裡不知道有多羨慕。如今,他也終於摸了我的頭髮了。
我鼻子發酸,眼睛一熱,淚水滾落下來。
“別哭。”爹笑著說,“你爹我馬背出身,你娘也是將門之女,你是在這軍人之家長大,應該吃苦不流淚!快去照顧你娘,這裡還有我。”
“女兒知道了。”我重重點頭,把臉一抹,飛快地掃了封崢一眼。他和廖致遠都怔怔地望著我。
我冷漠地別過臉,不再廢話半個字,拔腿就往後院跑去。
消息已經傳到了後院,等我趕到時,這裡已經亂成了一團。下人們驚慌失措地抱著珠寶古玩到處奔跑,丫鬟老媽子們抱在一起,哭做一團。
我娘正安撫弟弟,見到我來了,差點跳起來,張口也是一句:“你怎麼回來了?”
我苦笑,“你和爹瞞我好苦。”
娘悔恨jiāo加,流著淚跺腳道:“皇帝到底喜歡你,有心放你一馬,才讓你先走的。你這傻丫頭,怎麼又跑回來了!”
我冷笑道:“他還真喜歡我呢,喜歡到要抄我的家。”
弟弟見我娘哭了,也放聲大哭起來。他一哭,旁邊三妹和四妹也跟著哭,姨娘們也掩面落淚。
晚晴還算是比較鎮定的,只是拉著我,驚慌地問:“阿姊,怎麼突然要抄家了,是怎麼回事?”
“現在也說不清。爹在外面聽旨,怕是禁衛軍很快就要進來了。”我拉過弟弟,把他推進晚晴懷裡,“二妹,家裡孩子中,就我們倆最大。你護著弟弟,一下官兵衝進來時,你躲在我身後就是。”
晚晴雖然害怕得小臉煞白,渾身顫抖,可是她還是毅然抱起了弟弟,說:“阿姊你放心。”
正說著,一列士兵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一下將我們團團圍住。女眷們受驚,紛紛尖叫起來。
帶頭的士兵生硬道:“魏王叛國通敵,罪名確鑿,滿門抄斬。現下查抄王府,扣押家眷奴僕,聽候發落。”
話音一落,女眷們都驚恐大哭起來。我只覺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將娘擋在身後。
娘卻把我一推,朝前走了一步,臉色蒼白地拉住了我的手。
“雨兒,爹娘無能,沒能保護到你。”
“娘,你說這個做什麼?”
娘垂淚,一字一頓道:“我乃靖國將軍長女,魏王正妃,一品誥命,豈可受rǔ於兵士之手。你爹已無生機,我也不必貪生。你和弟弟妹妹們,若有幸活下來,就好好活著。若是不行,也要死得有骨氣!”
我娘說完,身子一晃,嘴角溢出一縷烏血。
“娘——”我頓時覺得魂飛魄散,慘叫一聲,撲過去抱住她軟軟倒下的身子。
娘看著我,淚水流個不停,想再說幾句話,張了張嘴,卻不再動了。
我抱著她,木然跪在地上,腦子已是一片空白。
“母親……”晚晴抱著弟弟發愣。姨娘和妹妹們卻是更加驚恐,大哭不止。
旁邊的將領怔了片刻,看到了我身後的弟弟,才找回自己聲音,道:“男女眷要分開扣押,將小世子帶過來。”
晚晴嚇得抱緊了弟弟。旁邊衝出來一個衛兵要去捉弟弟,手還未近,我拔出匕首刺了過去。那個士兵反應敏捷,抽身閃開了,只是其他士兵見狀,紛紛拔出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