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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晗嗚嗚哭,我瞪著眼睛,看到他身邊蹲著一個漂亮的白衣婦人。那婦人焦急心疼地摸著他的頭髮,可是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時那婦人抬起頭來,一下看到我。她秀美的臉上滿是驚訝。

  “你看得到我?”

  我點了點頭。

  漂亮婦人立刻高興起來,“你快告訴我兒子,叫他別哭了。”

  於是我開口:“薛晗,你娘叫你別哭了。”

  薛晗猛抬頭,被我嚇得不輕。也是,換誰在他那qíng況下聽到這話都要嚇一跳。

  他又惱又羞,兇巴巴地沖我叫:“你在胡說什麼?”

  我說:“你娘要你別哭了。”

  薛晗渾身發抖,反覆qiáng調:“你在胡說什麼?”

  我不耐煩,對那婦人說:“你兒子腦子有問題。”

  薛晗臉色發白:“你在同誰說話?”

  我說:“你娘。”

  薛晗大怒:“不要胡說!”

  我說:“你娘看你哭,很心疼,要我叫你別哭了。”

  薛晗當然不信,沖我大吼大叫:“你又編排些話來騙我?白日裡作弄我還不夠嗎?你走開!”

  我氣地大叫:“誰稀罕!你哭吧!我再不理你了!”

  我一口氣跑回自己的屋,鑽進被子裡。

  第二天早飯,薛晗紅著眼睛,黑著臉出現在眾人面前。娘心肝兒ròu得摟著他噓寒問暖,姐姐連忙叫人去熬銀耳湯。

  薛晗眼神森森地瞪著我,娘立刻大聲問我:“阿眉,你是不是又欺負小晗了。”

  我冤得要吐血。

  好在薛晗及時開口說:“是我晚上做了噩夢。”

  噩夢?管自己親娘叫噩夢,活該嚇死你。

  然後薛晗私下攔住我,說:“你要對我發誓你所說之話都屬實。”

  我那時雖然才八歲,且不受詩書感化,但是我並不笨,我惡狠狠地駁回去:“不信我,就什麼都別問!”

  薛晗沒得選擇,扭扭捏捏地說:“我娘……我娘昨天還說了什麼?”

  我哼哼著說:“她說你哭起來很難看。”

  薛晗面如醬色。

  我只好說:“她說你不要責怪自己,說你給她寫的詩她很喜歡。”然後回憶著背了兩句。

  那是薛晗寫了燒給他娘的奠文。他這下全信了,眼珠子快瞪出眶來。

  我學著我爹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娘告訴了我你們家一把什麼劍藏起來的位置,要我告訴你。”

  “冰月蝶?”

  “大概是吧。”我拿樹枝在地上畫。

  薛晗一看驚駭得大叫:“你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家布陣圖!”

  我哪裡知道這是什麼圖,“都是你娘畫給我看的。”

  薛晗看著幾乎要暈了過去。

  我怕又被姐姐罵,丟下樹枝,一溜煙的跑走了。

  過了幾日,我半夜被人搖醒。薛晗很興奮地把我從chuáng里拖了出來,給我看他的寶貝。

  那是一把通體瑩白的寶劍,劍柄上還綴著一顆碩大渾圓的珍珠。我伸手去摸,給薛晗啪地一下打開。

  他抽出劍,一時間昏暗的屋裡流光溢彩,月華般的光芒從薄如蟬翼的劍身綻放出來。

  我張開嘴:“哇……”

  薛晗得意洋洋地說:“這是我們薛家的傳家之寶:冰月蝶。”

  管它蝴蝶蜜蜂,沒有我,還不知道埋在哪處土下。

  薛晗還算厚道,說:“阿眉,謝謝你。”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連著這把劍被一起找到的,還有一本薛家劍譜。從那天起,薛晗就專心致志練習劍法,每天日出即起,揮劍三百下,然後再吃早飯。

  他在我家一住就是好多年。我想一定是薛將軍兒子太多了,少了一個也沒發覺。

  日子久了,我也漸漸習慣將他當成家人。

  薛晗很厚道,從沒同人說過我可以看到鬼的事。他也很勤奮,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讀書和習武上。

  我在大槐樹上磕瓜子,瓜子殼紛紛揚揚落下,薛晗就在樹下用劍唰唰唰地把瓜子殼揮開,一片不漏。我吃完瓜子,掏出一個桃子啃,啃完了把核隨手一扔,他又唰唰兩下,核分成了四瓣。

  我沖他撇嘴,他沖我笑。

  少年高挑英俊,神采飛揚,從容瀟灑。小丫鬟們芳心醉倒一片。

  我聽到她們偷偷說:“五郎真俊,若能做我夫君該多好。”

  我心生一計。次日起了個大早,跑到薛晗的屋子外躲著。丫鬟服侍他穿衣服,我就翻窗進去,往他的chuáng上倒了一大杯水。

  那日中午就聽娘在同嬤嬤說:“還是請大夫給小晗看看。這麼大的人了,還……不大好。”

  我溜回樹上,捧腹大笑。

  只聽薛晗冷聲道:“我知道是你。”

  我趴在樹枝上笑,“怎麼?擔心你將來的媳婦知道?”

  薛晗忽然詭異一笑,我立刻遍體生寒。薛晗平常只會笑得溫柔敦厚,我可從沒見過他眼放賊光。

  結果晚飯時爹就對我說:“阿眉,你也不小了,雖是女孩子,也不能整日貪玩,得學點東西了。”

  我大驚失色:“爹,我該學的都已經學了啊。”

  爹鬍子一抖:“學?你學了什麼?活了十二年了,連首詩都不會作!說出去還是沈御史家的小姐,笑掉人大牙去。”

  “人家愛笑就讓人家笑去,我牙齒在就好。”

  爹氣得拍桌子,所有碗碟筷子都一跳。

  我活這麼大,從來沒見他對我發這麼大的火。我真被嚇著了,心驚ròu跳。

  爹宣判道:“從明天起,你同小晗一同讀書,我讓他教你一些詩文。別整天只想到吃。”

  薛晗在旁恭順地說:“姨爹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導阿眉的。”

  我哀號一聲,倒在飯桌上。

  就這樣,我被薛晗抓去讀書寫字。

  他肆機報復。你說寫字就寫字,他非要在我手上綁沙包,而且還不許我坐。半天下來,我的手就酸得抬不起來,他還挑三揀四,“這是你寫的字?比道士畫的符倒是好認點。”

  我氣的抓起筆朝他扔,他眼皮都沒抬就接住了。

  然後要我念詩給他聽。

  我大聲朗誦:“帝高陽之苗什麼兮,朕皇考曰伯庸;什麼提貞於孟什麼兮,惟什麼什麼吾以降……”

  沒念完,因為薛公子已經倒在了椅子裡。上天保佑他沒被我氣死,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被爹罰去跪祠堂。

  還好薛晗很快又抬起頭來,捧著肚子,一臉吃錯了東西的表qíng。

  我假惺惺地問:“要去茅房嗎?”

  “放你的……”關鍵時刻他把那個詞吞了回去。人家是文雅的公子。

  薛晗抄起一本書,狠狠道:“聽好了,什麼叫念詩。”

  薛公子念道:“漢苑鐘聲早,秦郊曙色分。霜凌萬戶徹,風散一城聞。”

  他聲音很清朗,很沉穩,很……很好聽。迴響在這小小書房裡,讓我耳朵一時有點嗡嗡作響。

  我問:“寫的什麼?”

  他說:“長安清早的鐘聲。”

  我說:“很美。”

  他說:“確實是佳句。”

  我說:“我是說你念詩的時候。”

  薛晗一愣,臉在瞬間紅了。他吃驚地看著我,我亦單純地凝視著他。他的嘴巴開始發抖。

  我忍,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噗地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薛晗的臉一下轉成青色。

  我趕緊跑。他倒是沒追出來。我笑道:“我是學那些小丫鬟,倒還以為你喜歡呢。”

  我逃出老遠,回頭看。薛晗還站在原地,眼睛冒火,死瞪著我,像隨時都會衝出來掐死我。我一吐舌頭,埋頭跑走了。

  淨初

  “傻笑什麼?”

  我轉過頭去,舜華正面無表qíng地盯著我。

  我腳下是一堆尚待擇選的糙藥,有半人高。糾纏的枝條根根長滿了尖刺,濃郁的藥味熏得我頭疼。

  我把手一攤:“你看到了。我在休息。”

  舜華一臉鄙夷地掃了糙藥一眼:“日落前不把這堆糙藥篩選完,晚飯就不用吃了。”

  我把手裡抓的糙藥一丟,將兩隻傷痕累累的手在他眼前晃,“喂,做妖也要厚道!你究竟哪裡不滿意我,說就是了。這點東西你明明施點法術就可以收拾的,為什麼非要人工來做?”

  舜華忽視,冷冰冰道:“我救治你,供你吃喝,還教你法術,你總得知恩圖報才是。做人,也不能太懶惰了。”

  我泄氣,“我的傷不都好了嗎?你還要這些糙藥gān什麼?”

  舜華說:“存著,自然有用處。”

  他飄飄然地走了,紅衣映著晚霞,像一團火,千年老狐才有的清幽狐香飄散在空氣里。

  我打了一個大噴嚏,蹲下來繼續摘糙藥。千秋糙,續骨生肌,市價千金,這裡堆成堆。老狐狸可真有生財之道。

  山中無年日,我也已懶得數日出日落。記得的,就是傷好之後,一直被舜華奴役著。今日打掃庭院,明日修葺房屋,半夜燒火做夜宵,天不亮就起來劈柴火。總之都是一些粗重體力活。

  我沈眉雖然也不是什麼嬌弱無力的千金小姐,可是從小到大也沒gān過什麼粗活。一翻勞作,身體是好得快了,但是也累得要死。

  舜華大概自出生就沒變過的冷臉在我被累得如同一隻老狗時,似乎浮現了一抹詭異的暢快之色。

  我問他:“我前世同你認識不?”

  舜華說:“問這個做什麼?”

  我說:“我總覺得我前世該是個獵戶,不然你怎麼那麼恨我?”

  舜華的臉抽了抽,頭頂黑壓壓的一片。

  舜華是景山里一隻八千年道行的老狐。一般妖修行到他這份上,又是修的正道,基本都可以成仙了。他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還依舊是只狐。

  只是這個狐做得逍遙,統領方圓萬里的眾狐,自立為王,高高在上,大權在握,景山一代乃是他權利中心,好比人間天子皇城。他在這裡橫行霸道,肆無忌憚。

  有這無冕之王做,神仙也並不是那麼值得羨慕的活兒。

  我胡思亂想的,一邊使勁把一根枝條從那一大團麻中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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