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於是場面得到徹底扭轉,我幾乎看到遠遠的對面,隔著濃濃黑夜,忻統眼裡的怒火。

  當第二個錦囊打開後,我把他的大軍圍在了白馬山。我感受到將士們的激動,因為前方已見黎明的曙光。

  然後我們收到了屠城的消息。雖然不知道這是否是真實的,但也足夠讓我們心驚膽戰。我還抱有僥倖心理,我想陳念定會讓她的人出來營救,還有陳煥,不會見死不救。

  可我不知道陳念已經把大部分的人手調去了京城,送到了陳睿的身邊,而陳煥藉口遇襲,就是想讓我失守簡州坐實。

  就在我思考著救是不救的時候,韓朗文站了出來。我承認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在整個事件中都處於低調狀態,我甚至時常忽略他的存在,他在我腦海里的形象就是那個話不多的,總是配合陳煥的人。我多少有些瞧不起他,我覺得他配不上陳念。我覺得他可有可無。

  但他現在出來力挽乾坤了。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jiāo涉的,我也在頭痛自己的事。忻統似乎事先預料到自己會被困一樣,計劃好了詳細的撤退之路。不過這一退,他們也就承認退敗了。

  第三個錦囊打開的時候,正是忻統的後援部隊趕到,製造山崩,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我看著遠去的人馬,打開錦囊,裡面只有四個字:“止戈為武”。

  究竟對忻統有著怎樣的了解,才寫得出前兩個錦囊;究竟對我有著怎樣的了解,才寫得出這四個字?

  外篇水若和熙-下

  我們搬師回城的時候,簡州之圍已經解了。陳煥姍姍來遲,卻也起了實際作用。

  我們還沒進城的時候就望見滿城白幟,想估計是公布了太子死訊,給他戴孝了。可到進了城,我衝去見了她,才知道,死的,不止太子一人。

  她疲憊地靠坐在chuáng上,秋水般的眼睛半閉著,迷茫而憂傷。她在問我話,又像是在問自己,聲音是那麼無助,我從來未見過她這麼軟弱的樣子。

  她說:我是早就知道他忠事不忠人的,我也早知道這樣利用他太卑鄙,可我沒想這樣會bī死他,沒想過。是不是我做的太過火了?他會冒充頂替,聲稱自己有碧血令,隨敵軍而去……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回不來了。依他的xing子,絕對是怕對方以他為要挾,又算著陳煥必定會來救,所以是要自盡的…………

  說著,掩著臉,幽幽嘆了一聲,轉了話題,聲音也頓時冷了下來,和平時一樣了:尊夫人為您生了一位小公子,段將軍還是快去看看吧。

  從蓉給我生了一個兒子,一個有著一雙烏黑眼睛的相當漂亮孩子,任何人見了他都不住地誇獎。他繼承了我和他娘容貌上所有的優點,尤其繼承了我的一副好筋骨,我一抱他在懷裡,就知道他會是個練武奇才。孩子濃濃的睫毛讓我想起初次見陳念,她那墨一般的眼眉,長長睫毛含一泓碧水溫玉。想起她的琴,想起這孩子出生時城外的金戈鐵馬,刀光劍影。

  我給孩子起名叫劍琴。

  孩子滿月的時候,事態已經平和下來了,傳得沸沸揚揚的“陳顯”也突然沒了蹤跡。那時停戰書已經印了章了,這場仗打了七年,還好,不算太久,我有很大的收穫,功名利祿,妻賢子孝。可陳念呢?她還是孤單一個人。

  然後我們還剩下什麼?陳煥戰火一停就yīn郁著回了京城,但他過去幾年的疏忽似乎很難在段時間內彌補回來。陳睿馬上就要行戴冠禮了,他的成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對她說,別再bī他了,陳弘的死已經讓不少大臣都站在了他那邊,你如果真的為你弟弟著想,就不應該再為他樹敵。

  好的。她答應得倒很慡快:只是我並沒有bī他,是他自己不安分。她在笑,知道嗎?根本就沒有什麼陳顯!全都是我安排的!給他放一個餌,他就不客氣地咬住了,想利用陳顯來反太子!朗文其實早就發現了我的計劃,但他衡量下,覺得幫我更加有利,才放棄的陳煥。可惜我失手bī死了他…………bī死太子的不全是我,主要也還是陳煥。給他賣命的老賊在朝廷里策劃的,睿只是覺得有益而沒有多加阻撓罷了……

  語氣一轉:你在心裡笑我吧。這個時候還那麼虛偽!

  我怎麼笑得出來?是誰讓她變成這樣的?

  其實陳煥在當初簡州被圍時見死不救,已經失了眾多大臣的心。天可憐他,我是知道他當時的確受襲了才脫不開身的。但韓朗文之死重於泰山,相比之下,他自要黯淡太多。

  她依著欄杆,手裡抱著小劍琴,一臉寵愛。她說她若是要有個孩子,現在也不知多大了。說話間風chuī動她的孝衣。她的話如同石塊深深沉入我的心底。

  為什麼她今生攤到這樣的命運?

  軍令下來了,要我搬師回京述職。想要這麼急著除掉我的只有一個人,陳煥。陳念一笑,揚手就把軍令狀燒了。

  別回去!

  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回去,不外是削兵權。但我也無法,不回去就是違抗聖旨。

  陳念冷冷一笑。不是你不願意回去,而是你回不去!

  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南藩居然就依著陳水大興土木,把關卡向北移。戰敗後忻統送了自己的兒子忻燁為質子,以表示成服,但這奇恥大rǔ,怕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是怎麼也咽不下去的吧。

  我自然是走不開了,從蓉此次生產元氣大傷,也不便北上。一家人就這樣留在了簡州。

  我想我以後的大半歲月就要在這裡度過了。

  與她分別在一個明媚的初chūn早晨,我和從蓉送她到城外十里亭,她要回京了。她是被以公主之禮迎回去的,陳睿已經認祖歸宗了,她雖然並不是皇帝的血脈,但畢竟和陳睿一母同胞,待遇自然與別人不同。

  他們管她稱呼清寧公主。我無所謂,她永遠是陳念,不論是當初那個孤苦的小郡主,獨守空房的韓夫人,還是現在這個當朝最權威的女xing之一的公主。她都是陳念,居住在她軀體裡的靈魂不曾變。

  我想這就是我迷戀她的原因,她不會變。深qíng不移,絕qíng不悔。

  她走後我並沒有很多時間想她。朝廷對我的提防日深,陳睿和陳煥鬥爭日益激烈,邊防需要鞏固,人員要jīng簡,百姓需要安撫。從蓉的身子大不如從前,孩子們都還小。

  但我始終記得那天她對我請求,求我幫幫她。

  那年夏天,帝崩,未立太子。我在皇帝還病危的時候就已經調了jīng兵北上,非常恰當地趕在京城劍拔弩張之時到達。我知道陳煥的那些幕僚怎麼罵的,他們罵她是個dàng婦,罵我是個jian夫。哭大陳的江山居然落到這樣骯髒的人的手裡。

  可更多的聲音卻在說,若不是公主妙計出錦囊,如果不是將軍殺敵破陣,怎麼會退了南軍,怎麼會有大陳現在的太平?

  陳睿成長得太快了,如果他再小點,陳煥也就不用這麼費勁。這個孩子太jīng明了,他知道哪些人想立一個娃娃皇帝,哪些人想立一個少年皇帝。於是他在一些人面前愚昧無知,在另一些人面前抒發雄心壯志。他在皇帝身邊全心侍奉時就用盡一切辦法為自己鋪路了,而同一時期的陳煥則還忙著和太子爭奪兵權邀功。

  陳睿登基了。他前面的路還很長很險,那些扶他上台的人巴望著分一杯羹,被軟禁的楚王的餘孽隨時還有復燃的可能。不過現在起,他心愛的姐姐會一直在他身邊了,這估計是他最大的安慰。

  陳念現在是清寧長公主了。少年皇帝在宮裡大興土木,修建了一座典雅輝宏的公主殿,親筆提書“長清宮”。

  我進宮去辭行,公公回話:皇上在長清宮,陪長公主看戲呢。

  整個朝廷都知道核心在哪裡。

  少年皇帝對我一番褒獎,他是真的長大了。頃長矯健的身軀,俊美神武的容貌,稚氣未脫卻也是自信滿滿的笑容,談吐暢遊天際,不僅僅是言之有物,而是學識淵博,省時度事。

  那時楊璠已封相。我見到他時微微吃了一驚。昔日那個溫潤的青年如今冷漠寡言,眼裡一片死灰,除去公事看不到其他。我明白了陳念為什麼特別喜歡、重用他,他們兩個有些相似啊。這樣一個心靈殘缺的人,卻會力保陳睿成長為一代帝王的。

  我還見到了那個做質子的孩子,七歲大的孩子,俊美不凡,一雙不羈的眼睛極似他父親。陳念對他極好,他卻一點也不領qíng,倔qiáng得很。陳念終是沒有孩子的人,堅持細心教導他。

  我回到了簡州,回到了家裡。從蓉的身體越來越糟糕,小劍琴會跑的時候,她已經臥chuáng不起了。當宮裡送來的極品補藥都在她身上起不了效果的時候,我也開始絕望了。

  遠離朝廷的生活是很悠閒的,我儘可能陪在她的身邊,看她生命之火逐漸暗淡下去。有時我會帶著孩子們上城牆,指著南方給他們看。那是他們的父親率領著將士拼殺的地方,是大陳士兵拋頭顱灑熱血的地方。作為我的兒子,作為大陳的男子漢,他們以後的所作所為都要對得起為這片土地。

  我的兒子們都非常聰明懂事,尤其是劍琴,會爬的時候就想著走路,回走路了就想著跑,迫不及待地長大。四歲能詩,五歲就可以舞十套劍法,也就在他五歲的時候,從蓉走了。

  我現在這樣真的挺láng狽的,一個大男人,死了妻子,帶三個孩子。當初和南國簽定的五年之期已到,我顧國又顧家,兩難全。

  皇上下了旨,要我送孩子們上京,說是長公主掛念,代為照顧。我很放心地就要把孩子送去。幕僚勸我三思,皇上這樣做無非是想牽制於我。我如果一有異動,家人就會淪為要挾。

  我當然知道這一道理,但我也知道陳念是絕對相信我的。可陳睿才是一國之主,而沒有哪個皇帝不提防一個功高震主的大將。慶幸從蓉早走了,不用為了這樣的事而擔憂。

  我送了劍琴去京城。孩子的來信里說他過得很好,說忻燁兄長一般,陪伴他。陳念要他管她叫姑姑。她親自帶這孩子,我甚覺寬心。不過我不大高興見孩子和那南國的質子關係過密。對方長他七歲,自從見識過陳睿,我就知道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可以有怎樣的心思了。他們終究是要分道揚鑣,甚至為敵的。

  這麼多年來都沒和陳念見面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怎麼模樣。記憶中那如水的人有著沉沉心思,夕陽下輪廓優美。有時巡視城牆,經過她以前經常站立的地方,都有停下來流連片刻,仿佛那個人還佇立在那裡一般。當初因她而燃燒起的占有的yù望已在這繁雜的瑣事中逐漸消磨成了思念相守的qíng懷,只要看著她待過的地方,聽到她的消息,知道她生活得很好,就一切都滿足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