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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睿兒頭也沒抬,道:“走就走了唄。王府也不缺那麼一個奴才。是嗎,姐姐?”他抬頭望著我。

  我迎著他那雙深沉的眸子,笑了一下:“是啊。走就走了吧。”

  天空碧藍如洗,有片落葉飄到我的琴上。

  天涼好個秋。

  第13章

  陳婉出嫁前夜,過了午夜,忽然下起了雪。

  我一直沒睡著,便披著衣服起來看雪。

  屋外暗沉沉的一片,我提著小巧的宮燈站在屋檐下,只能看到幾片飛雪飄進長廊里。夜很靜,我卻很習慣這種寒冷和孤單,一如我過去十多年的歲月。

  那個聲音突兀的響起:“不冷嗎?”

  我一驚,宮燈落地,燈光一下熄滅,周圍頓時一片昏暗。

  我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望過去,卻什麼也看不到。我嘆息,道:“習慣了。”

  黑暗裡傳來輕微的聲音,然後一個溫暖的氣息靠近。我正迷惑著,一件溫暖厚重的裘衣搭在了我的肩上。那雙手將衣服攏緊,系好,動作很重,卻有重說不出來的溫柔。

  我在黑暗裡沖他笑了笑,“你倒是挺會照顧人的。”

  他久久無語,才說:“明日就是娶親了。”

  我點了點頭,說:“恭喜你了。娶妻成家,乃人生第一大事,願你夫妻恩愛,早生貴子,白頭到老。”

  他的笑聲在黑暗裡顯得更加諷刺。我感覺到那股異xing的氣息似乎靠得更近了。

  他說:“你如果願意,我現在仍可以帶你走。”

  “走?”我笑,“有許多事,走了既可以擺脫;有許多事,卻是不能的。你能連我弟弟一起帶走嗎?把皇子一起帶走?你顯然不能,那我亦不會跟你走。”

  “一個女人,最終依靠的,還是她的丈夫。”

  “我不清楚我將來是否依靠我的弟弟,可是現在此刻,他只能依靠我。所以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說,“你無法理解這種相依為命。”

  男人久久不語。

  我轉過身背著他,說:“你此趟來陳的目的已經達到,你該走了。”

  我抬腳正想離去,黑暗中忽然一股力量將我拉住。我輕抽一口氣,人已落入一個窒緊的懷抱里。

  身後是男人寬大的胸膛,身上是他堅實的手臂,那股異xing的氣息將我牢牢籠罩住,那人的臉就輕埋在我的頸項里,灼熱的鼻息噴在我的肌膚上,讓我不禁一陣顫抖。那雙手臂,卻又將我摟緊了幾分。

  這是他第二次抱住我。

  第一次是相遇,第二次是離別。

  我在他懷裡微笑:“也許以後再也不能見面了,你要多保重。”

  他聽完這句話,鬆開了我。溫暖一下離去,寒風chuī得我一個哆嗦。

  帶著笑的聲音道:“誰說不會再見面?”

  我一驚,正要回頭,忽然眼角亮起一道光芒,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姐?”

  “睿兒?”

  睿兒還穿著裡衣,提著燈站在門口。

  我急忙過去,脫下外衣給他披上。“這麼冷的天,怎麼出來了?”

  “姐姐剛才在跟誰說話?”

  我說:“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你有騙我。”睿兒不信,明亮的眼睛帶著責問。

  我咬緊牙說:“哪有騙你?快進去吧,外面冷。”

  他被我推著進了門。我轉身關門,外面一片漆黑,看不到半點景物。可是總感覺,那道視線還是落在自己身上。

  這樣一夜輾轉,快天亮才睡著,沒睡多久,又被鞭pào聲驚醒。

  我的妹妹陳婉,在今年第一場雪初降的時候,出的閣了。

  那日,賓朋滿堂的定安王府披紅掛彩,鞭pào從一大早就開始響,地上紅紅一片。我和睿兒從宜荷院走到大堂,一路上也不知道賞了幾個人。

  陳婉穿著喜服,妝容jīng致,臉上有種幸福的光芒在閃耀,眼裡滿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同她說:“人的命運好壞,一半看造化,一半看手段。若懂得生存,誰也奪不去屬於你的幸福。”

  她古怪地看著我,不明白我是詛咒還是祝福她。最後我說:“你是我妹妹,我希望你快樂。”

  她臉色緩和下來,回了一個笑臉:“我自然會的。”

  司儀唱道:“請從華公主上轎。”

  陳婉向父親磕了三個頭,然後在侍女喜婆的簇擁下走了出去。香車的簾帳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身影。

  她對這個家顯然沒有半點留連。深深庭院已經吞噬了她的母親,昏聵的父親和yīn陽怪氣的姐姐讓她畏懼又不自在。我想即使嫁的不是心上人,她也不會猶豫投奔而去吧。

  震天喧譁聲中,出嫁的隊伍起程了。

  宵陽王使乘坐的轎子被隊伍鮮紅的旗幟掩蓋。我站得很高,也看不清那輛青黑色的馬車。卻是看到護衛軍士前那匹高頭大馬,年輕的將軍意氣風發,瀟灑地控馬隨行。

  我目送他們漸行漸遠。就在要出視線之時,馬上的那個人似乎是回過了頭來,向這邊望。

  只是一瞬,飛揚的旗幟也掩蓋去了他的身影。

  我收回了視線。

  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是輕鬆還是惆悵。短暫的生命里出現的第一個男人,就這樣不為人察覺地又走出了我的生命。未來漫長的歲月,我是否會為此而惋惜呢?

  忽然身後有人喚到:“和熙郡主請留步。”

  回頭看去,來人是皇后宮裡的奉殿女官。

  我笑:“大姑姑找我有事?”

  那女官一張親切笑臉:“不敢,是皇后娘娘說想同郡主說說話,郡主和小世子請同奴婢來。”

  我隨她走到殿側暖閣里。

  莊皇后坐在中央,一身紫紅華袍,端莊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溫和的笑容。她身邊圍滿了命婦淑媛和宮女,我們走過來,大家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莊皇后慈愛地笑著,招我們姐弟過去,握住我的手。

  “怎麼眼睛紅紅的?妹妹遠嫁,捨不得了?”

  我垂眉順目道:“的確捨不得婉兒遠嫁。只是她嫁得這麼好,我又從心裡為她高興。”

  皇后笑道:“你也不用難過。女兒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我們念兒這般聰慧漂亮,不愁將來找不到好婆家。”

  張貴妃在旁cha話道:“姐姐做的媒,哪樁不是夫妻和美,恩恩愛愛的。”

  莊皇后聽了很高興,又問我:“你父親身體近來如何?”

  “父親身體比先前好了許多。”

  “這些日子很少見他來宮裡走動了。”

  “那是因為四娘產期將近,父親總抽時間多陪陪她。”

  莊皇后想了起來:“趙妃產期什麼時候?”

  “太醫說是這月底。”

  莊皇后感嘆:“皇家又要添新孩兒了。”

  王太妃道:“皇后又想起了太子的事了吧?”

  “是啊。”莊皇后搖頭,“一個太子,老不娶太子妃。同他說了那麼多樁,全天下的姑娘都給他說遍了,他硬是一個都看不上。你看老四,小他兩歲,孩子也都會張口叫爹了。”

  一個嬪妃道:“依妹妹看,太子這該是有心上人吧。”

  莊皇后臉色難看:“他?他只整日和那楊明的公子在一起,弄寫靡靡之音,寫點傷qíng詩詞。皇上都快要給他氣病了。”

  我心想,皇帝的病,倒不是太子一人氣出來的。不過陳弘同楊璠這般肆無忌憚,顯然是步步埋禍。

  皇后又抱怨了幾句太子不肯納妃之事,然後起駕回宮。

  我脫身出來,想起睿兒不在身邊,一問丫鬟,她們告訴我:“小世子給四皇子帶著去玩了。”

  我尋著笑聲一路走去。雪後初晴的後宮寂寥且落寞,雪下的殘花一如凋零在深深庭院中的無數紅顏。唯有孩童的歡笑聲,才給這裡增添了一點生氣。

  睿兒和幾個小皇子在水邊垂釣。已結冰的水面給鑿開了幾個dòng,魚兒爭先恐後搶食,他們收穫不菲。看到我來了,睿兒叫:“姐姐快來看,我釣得最多!”

  四皇子煥也看到了我,招呼我過去。

  這個四皇子本是已故的王美人所生,母親是個採桑女,卻非常有見識,將他教育得知書達理聰明有嘉,很得皇上喜愛。他十一歲那年王美人病故,頓時在宮中沒了靠山。莊皇后出面善後,把他歸到自己這房,成了嫡子。這段事就此成了佳話,莊皇后更是給歌頌成一個不嫉不妒,心慈xing善的一代賢后。

  莊皇后對皇子煥的愛護,已經超越了寵溺,完全放任這孩子自由,他想gān什麼就gān什麼,就算皇上指責不是,也極力維護。甚至有一次以死相bī,給這孩子求qíng,皇上看在她愛子心切,才放了煥一馬。而當初那個資質聰穎的孩子就在這樣的環境裡變成一個十足的紈絝子弟,整日喝酒嬉戲,不務正業。反倒是莊皇后己出的弘卻出落得一表人才,太子之位穩固不搖。

  宮中活下來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來皇后使的是什麼招。假設皇子煥依舊如以前聰慧機敏,才華橫溢,那莊皇后自己的兒子弘的那個太子位,會那麼輕易得到手?沒有哪朝的國君願意重用一個不成材的兒子?只有嘆息陳煥當年太年幼,沒法把持自己。

  莊皇后的這招“愛溺”不但把煥的前途溺死在了手裡,還確保了自己和兒子的將來,尤其還占盡了各種表面上的風光。現在無人不說皇后賢德,即使煥再不成材,那也是他自己不濟,朽木不可雕。反正錦衣華食養育出的蛀蟲也不止他一個,眾人巴結當權者都已經來不及,誰去關注一個失寵且無能的皇子?

  不可謂不狠毒的。想她莊氏由一個小小的采女升到母儀天下的皇后,若沒有這點手段,早就給踩死在中途。活在明huáng色的後宮裡,若想活下來,不得不凡事盡其極。

  幸福?愛qíng?統統都得為生存讓步。待到大勢已定,穩坐江山,才有閒qíng風花雪月。

  我笑意盈盈,給陳煥行禮,“煥哥哥好脾氣,睿兒頑皮,沒有煩著你吧?”

  陳煥相貌英俊,笑容有幾番玩世不恭,很得城中名媛青睞。他一邊照顧我坐下,一邊說:“一點也不,睿兒這活潑天真,聰明伶俐,真如我以前。看著他就想起我小時候。”

  我看幾個孩子釣著魚,不亦樂乎,也感染了他們的快樂,笑道:“也不記得上次垂釣是什麼時候了,那時母親還未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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