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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元卓大笑起來:“你說的那是度蜜月。”

  但是在敏真眼裡,這兩個人的每次旅行都是一次蜜月。

  敏真沉默片刻,抬起頭來,道:“對不起。”

  顧元卓注視她。

  敏真說:“我想出國留學,我想學醫。”

  她滿眼內疚。

  顧元卓釋然一笑,握握她的手,說:“不論選擇什麼,我和你舅舅都會支持你。”

  江雨生為敏真選了一所英國名校。對方一看敏真的成績,立刻同意錄取。

  江雨生同外甥女說:“大學比較寬鬆,但是學醫非常辛苦,又比別人多讀幾年。還有,氣候和飲食不是一時間就能適應下來的,你一定要注意身體。”

  顧元卓在旁邊說:“怎麼那麼麻煩?在外面租套公寓,再請個鐘點工人。”

  江雨生瞟他一眼,對敏真說:“你顧叔叔是財主,我們倆是貧下中農。”

  敏真咯咯笑。顧元卓大聲道:“雨生,你當年吃的苦,何必要敏敏再受一道。”

  敏真連聲說:“不會,不會!我一直嚮往寄宿生活。”

  顧元卓忽然問:“去上D學院的話……不知道老馬克街角那家麵包店是否還開著?”

  江雨生也微笑起來:“那種祖傳老店可以屹立百年不倒。依舊每天下午三點半,新鮮麵包出爐。”

  顧元卓對敏真說:“敏敏到時候去了那裡,一定要去嘗嘗。我和你舅舅以前最愛去那家小店吃下午茶。有種檸檬味的奶油慕司,不知道現在還做不做,那是我的最愛。”

  敏真這才聽明白,原來說的是這麼一回事。只是光看這兩人的笑容,那剎那幾乎都可以聞到新出爐的麵包香。

  過了幾日,她去書店,回來的時候經過一家老字號的麵包店。那時正有新鮮麵包出爐,香氣飄滿一條街。敏真忍不住把臉貼在玻璃上往裡望,看著工作人員從烤箱裡取出烤成深huáng色的麵包。師傅巧手,幾下就用潔白的奶油在蛋糕上做出花簇。

  店員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麼好奇又渴望的眼神,出來招呼這個趴在他們玻璃上的女孩進來:“小姐要是喜歡,可以買個蛋糕回去,都是剛出爐的。”

  敏真立刻問:“有沒有檸檬味的奶油慕司?”

  店員遺憾搖頭,“只有椰奶和巧克力味的慕司,但是有檸檬味蛋撻。”

  敏真買熱乎乎的蛋撻和奶茶,興沖沖趕回家。

  她剛進門,傭人迎上來,說:“家裡有客人。”

  “誰?”

  “不認識。”

  敏真皺眉頭,“怎麼放不認識的人進來?”

  “他說他是江先生的學生。”

  敏真走進客廳。一個高個子的男生正背對著她在看後院,聽到聲音轉過身來。

  二十出頭,寬寬的肩膀,剪得很短的頭髮。他背著光,敏真看不大清他的五官。

  他對她微笑,說:“我在等江老師。”

  “你是……”

  “我是他今年收的研究生。”

  敏真說:“他沒那麼早下班。”她看到茶几上已經冷掉的茶,笑道:“我剛好買了點心,奶茶你喝吧?”

  男生有點不好意思,“咖啡、奶茶都可以。”

  敏真點點頭,轉身去廚房。男生忽然想到什麼,想喊她,又不知道怎麼稱呼,看到她衣服後背一個米奇頭像,qíng急之下脫口而出:“那個……米老鼠……”

  敏真驚訝地回過頭。他喊她什麼?

  男生尷尬,訥訥道:“我……我不知道你叫什麼?”

  敏真這才看清這個高個子的男生其實長得非常英俊,濃黑的眉毛和鬢角,眼睛似乎含著笑。

  她反問:“你呢?你又叫什麼?”

  男生說:“我叫蕭楓。”

  敏真一聽,呵呵道:“原來你是蕭峰,那我就是段譽了。”

  男生被這個小女孩調侃,卻一點不惱怒,笑嘻嘻問:“那麼,段兄,請問江老師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敏真笑:“一般是六點過。”

  男生撓撓頭,“看樣子,似乎還可以蹭到一頓飯了。”

  敏真笑:“王媽手藝不錯,今天我們吃huáng悶鴨。”

  男生仔細看看眼前這個大眼睛的小妹妹,忽然轉了話題,問:“院子裡花都是你舅舅種的?”

  敏真點頭。

  男生說:“很美,也很香。”

  敏真笑笑,去廚房弄點心。袋子打開,檸檬的清香撲鼻而來。呵,難怪顧叔叔念念不忘這些年,這股氣息的確讓人jīng神振奮,感覺生活美好。

  她端著點心和奶茶走出來,邊問:“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叫蕭峰……”

  話沒有尾音,因為客廳里已經空無一人。午後的陽光靜悄悄照在地板上,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個夢,只有檸檬的清香在瀰漫。

  傭人說:“剛才的客人已經走了,說是有急事。”

  敏真忽而笑笑,沒再說話。

  那天江雨生回來,敏真告訴他:“今天有個你的學生找你,他說他叫蕭峰。”

  江雨生一愣。敏真笑笑,說:“這名字取得真有意思。”

  可是江雨生沒有接她的話,他轉身走進書房,許久都沒有出來。

  13

  簽證下來,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起程。敏真趁出發前幾天時間,隨舅舅去探望母親。

  那所女子監獄已經重新裝修過,昔日yīn暗寒冷的探訪室如今光線充足,大玻璃窗外是一條條鐵窗欄,把整片陽光分割成無數個長條。敏真依舊由舅舅牽著手走進去。

  江雲生愈加消瘦蒼白,jīng神萎靡,可即使落魄成這樣,還有一種頹廢的美。到底是江家人。

  她訥訥很久,才問女兒:“過得好嗎?”

  敏真點點頭作答。

  母女倆分別這麼多年,已經漸漸生疏。眼前這個高挑秀氣的少女更像是鄰居親戚的孩子,而江雲生的問候客氣地像同陌生人打招呼。

  江雲生說:“你舅舅說你要出國留學了。你很爭氣,很好。”

  敏真問:“你身體好嗎?”

  江雲生笑笑:“就那樣。”

  敏真便再也找不到話說,扭頭看舅舅。

  江雨生對姐姐說:“我問過醫生,你的肺病比以前重了許多。”

  “人老了,器官便漸漸不管用,那是正常的。”

  江雲生也還不到四十。

  江雨生嘆氣,“如果你願意,我去申請取保就醫,讓你出來。”

  江雲生忽而幽幽一笑,有幾分心如死灰的決絕,道:“日子已經不多,一動不如一靜。”

  敏真聽得心裡一涼。

  江雲生抬頭看女兒。無數的話想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原本最親密的人到現在已經成陌路。她給了她生命,將她託付給一個好人家,便不再欠她什麼了。

  江雲生嘆口氣,再度提前離去。

  敏真坐在那裡,怔怔許久。江雨生低頭看她,才發現她已經滿臉淚水。

  敏真輕聲說:“她不要我了。”

  買了不要的鞋子,都還可以拿著發票去商場退貨;生的孩子不要了,只有丟棄了。

  江雨生不知道如果應答。他亦有不好的預感。

  敏真抹一把臉,嗖地站起來,果斷道:“我們走吧。”

  開車回家,一路無語。

  剛進市區時,江雨生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聽片刻,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對敏真說:“舅舅有點事要去趟市中心。”

  敏真知道那一定是急事,說:“那就在附近放我下來好了。”

  江雨生對她笑笑:“不會很久,忙完了就來接你。”

  他把車開到市綜合醫院。敏真在旁邊找了一家書吧坐下。

  江雨生從電梯裡出來,一腳踏上柔軟的地毯。有人迎了過來,認得他,喚了一聲“江先生”,延他進屋。

  現在的高級病房豪華得和賓館裡的總統套房無異,都鋪著厚厚的地毯,瓶里一束鳶尾花,異常芬芳。

  裡面的病房還有其它人,似乎在商量什麼事qíng,江雨生走進去,他們才停下來。

  一個穿著黑西裝,保鏢模樣的男子同他打招呼:“雨生少爺。”

  江雨生太久沒聽到人這樣稱呼自己,有些不適應,但也沒表示不悅。

  其它人紛紛收拾好離去。江雨生等門合上,才走到chuáng邊坐下。

  他對chuáng上的人說:“我來看看你。”

  蕭伯庸微微笑,“謝謝。”

  江雨生低頭看到蕭伯庸的手,指甲是紫色的。他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了?”

  “半年前開始發作。沒你想得那麼嚴重,心臟搭橋手術現在很常見。”蕭伯庸說。

  下人敲敲門,端來茶水和水果。

  蕭伯庸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小楓去找過我。”

  蕭伯庸有些驚訝,“難得他會想到這點。”

  “我沒見著他。後來去了一個電話,是蘇歌接的,他都告訴我了。”

  蕭伯庸笑笑,“想我叱吒風雲那麼多年,到現在還不是因為一根小血管被困在手術台上,淪為別人手術刀下的魚ròu。”

  江雨生道:“再英勇神武,到底是一具ròu身。機器用久了都要返場維修一番。”

  蕭伯庸嘆氣,“等病好了,先來一杯威士忌加冰。”

  江雨生抿口茶。呵,還是鐵觀音。了解一個人的愛好倒不難,記住就需要用心思了。

  蕭伯庸問:“這半年來忙,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

  “都很好。孩子要出國留學了,過幾日就走。”

  “就一個孩子,走了,要寂寞很久。”

  “是啊。現在看到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行李,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記得那孩子天資聰慧得很,像你吧?”

  “她比我機敏許多,不像我,吃了那麼多虧才知道學乖。”

  蕭伯庸笑。江雨生看到他眼角的皺紋和鬢角的白髮,心裡一陣澎湃,感嘆時光匆匆,十年只不過一個彈指。當年這個人也是那麼高大矯健,光是一個背影就可以看出風度翩翩,目光敏銳令心虛的人心驚膽戰。瘦弱的少年在他懷裡像個孩子尋著了守護的羽翼。

  蕭伯庸問:“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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