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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欣慰。自己識人沒有走眼,眼前這個女孩,雖然年紀小小,可從始至終都沒有讓自己失望過。
任勤勤說:「玉不琢不成器。我想成器,就得吃點兒苦。你把風雨都替我擋住了,我就永遠是個半成品了。」
沈鐸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再度拂向女孩通紅的臉。
穩健修長的手,指骨堅硬,覆著薄繭,卻是無比輕柔,觸摸花瓣似的,以指節在女孩的臉頰邊撫過。
「我不會再讓你出任何意外了,勤勤。」男人低聲說著從未有人聽過的承諾。
「從今晚後,你只管放心地朝前面走,去闖蕩,不用擔心,也不用回頭。我會在你身後的。」
「你會一直在嗎?」女孩小聲問。
「會。」男人說,「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我怎麼會不需要你?」女孩笑得朦朦朧朧,眼裡都是發燒帶來的水霧。可真因這份迷糊,讓她的話有著不容置疑的真誠。
沈鐸深吸了一口氣,想壓住胸腔里狂躁的情緒,卻飽吸了一肺腑任勤勤散發出來的淡香。
任勤勤已洗過澡,可波多菲諾的香氣似乎早已滲入了她的肌理,隨著身體的熱度飄散,霸占住了他的全部呼吸。
「好安靜呀。」任勤勤側頭朝窗外望去。大雪滂沱,已在窗欞上結了一層冰花。
沈鐸的目光落在屋角的一台留聲機上。
片刻後,黑膠唱片旋轉,貝多芬的《Moonlight sonata》在靜謐的屋內緩緩流淌。
任勤勤望向沈鐸的目光依依不捨。
沈鐸朝她走了過來,上了床,和衣躺在了她的身邊。
*
窗外的雪越來越大,雪珠子撲撲地打在玻璃上。
小壁爐里,柴火熊熊燃燒。屋內溫暖如春。
沈鐸的臉被火光渲染得無比英俊,像是由潔白的美玉精雕細琢而成。
他們認識這麼久,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將臉靠得這麼近。一個近得已經不大適合「兄妹」的距離。
任勤勤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沈鐸,這張漂亮得能令人心碎臉。她仰望了那麼久,極想伸出手,用手指去描繪那起伏的線條,轉折的弧度,用掌心去感受那微涼的溫度。
可是她不敢。
一個小時前,她才剛剛弄明白自己的感情,還不適應自己的新狀態,不敢貿然採取任何措施。
很奇怪的,雖然都是對異性的喜歡,任勤勤卻知道自己對沈鐸的感情,同她對徐明廷的截然不同。
好像喜歡徐明廷只是一場演習,而喜歡沈鐸,才是真的走上了愛情的戰場。
炮火猛烈,硝煙滾滾,強勁的聲音和風撲面而來,那麼真切,帶給她從未感受過的震撼。
原來愛情可以這樣?讓人這麼心驚膽戰。
任勤勤引以為豪的大膽在這片戰場上毫無用武之地。她在這個領域還完全是個新人呢,這是一片陌生的地圖。她目前只敢瑟縮在一角,眼巴巴地看著遠處那個堡壘,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將他攻占。
沈鐸也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躺著,任由女孩用發燒而迷濛的眼睛注視著自己。
沈鐸感情內斂,山谷里的爆發大概已經消耗掉了他未來這一年的情緒表達量。所以他現在目光平和如波瀾不驚的大海,甚至有點不悲不喜的味道。
像個神。
任勤勤心想。
是的。雖然這個男人很鮮活,可是在有些時候,他又是個不帶私人感情的神,她的守護神。
可以庇護她,給予她想要的一切,卻依舊是個不會涉及人類情愛的神。
任勤勤忍不住輕聲問:「沈鐸,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對你好麼?」沈鐸反問。
任勤勤點了點頭:「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對我這麼好過。」
沈鐸沒有出聲。
「你了解我,體貼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從來沒有人這麼對過我。我從小大到,除了個別老師外,身邊從來沒有一個靠譜的異性長輩。我也不知道,有一個強大可靠的異性照顧,會是這麼一種美好的感覺。那是一種,沒有後顧之憂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不再孤單。」
沈鐸說:「發燒挺好的。可以讓你說點平時捨不得說的好聽的話。」
任勤勤笑了,臉蛋紅撲撲的。
「可是,沈鐸,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沈鐸的眉頭習慣性地輕皺著,不知道是在思索這個問題,還是在猶豫是否要將內心的話說出口。
任勤勤問:「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讓你想幫助我?」
沈鐸沉吟了片刻,說:「你的眼睛裡,有火苗。」
任勤勤眉毛輕挑。
沈鐸伸出手,指腹輕輕地在那根頑皮的眉毛上一抹。
任勤勤覺得半邊臉都要燒起來,忙把腦袋縮進了被子裡。
「可能是一種直覺吧。」沈鐸說,「覺得你是一塊璞玉,就想打磨一下試試看。再說,你就在我的面前不停地晃蕩,可我不幫你,就只有看著你走彎路。我是個宅心仁厚的人……」
任勤勤在被子裡笑得直聳。
沈鐸也笑了,面孔在火光中顯得無比地溫柔和輕鬆。
「我一直很慶幸自己認識了你,小鐸哥。」任勤勤望過來的目光水潤明亮,又像個小動物怯怯地從洞穴口望外張望。
不論她將來能否得到沈鐸的愛,不論他們將來會不會分道揚鑣,她都會對這個男人懷著無可替代的感激和敬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