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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天子,萬人之上,如眾星拱月。

  沒人敢對他不好,他仍舊是以前一樣,那個高高在上的王。

  可是唐蕭心裡知道,那一切不過都是假象而已。

  那個他人不敢直視的天子,也有脆弱到倚靠在她懷中,像孩童一般哭到氣喘,央求著她帶自己離開。

  可是這天下早已不是他們大婚時所期許的那個清明盛世。

  他們的理想,不過持續了幾年便夭折在搖籃之中。

  屬於他們的變法失敗了,這天下又恢復了原來那樣滿目瘡痍的原貌,仿佛一個老邁的老人一般苟延殘喘著。

  可是唐蕭知道,比摧毀赫旌身體更可怕的,是摧毀他的理想。

  世族就像是毒蛇一樣盤踞在他身邊,絲絲地對他吐著信子。

  沒有了理想,亦沒有了愛人的赫旌,不會在這世上停留太久。

  玉闕山上的春草綠了七遍,西山湖裡的荷花開了七遍,山下碧綠的梧桐黃了七遍,山頂的落雪,滿了七遍。

  直到唐蕭離開的整整七年之後,玉京終於傳來了消息。

  關於那個人的消息。

  在後位空懸七年之後,滿朝上下諫言天子冊立新後,文武百臣臨朝叩首,長跪不起,大有鼎沸之勢。

  唐蕭很清楚,是趙家在逼他了。

  趙家逼他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陛下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他們要在天子駕崩之前,將趙慈推上後位,以執掌六宮,力保她所出的皇兒繼承皇位。

  唐蕭手中攥著信,久久不語,連謝煬站在了她身後也無從知曉。

  謝煬抬手,想拍拍她肩,臨到半空中卻沒有落下去。

  這時候唐蕭察覺到背後的氣息,終於轉過頭,看著他的眸子低語:

  「師兄,陛下是不是不行了?」

  謝煬默認。

  接著,他沉聲說:

  「玉京在廣招名醫,師父知道了這件事,今日已經下山去了。」

  他停頓了許久,又開口道:

  「師父說,倘若面聖,他會告訴天子,你還活著。」

  唐蕭轉過頭來,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又忽然啞了下去,不曾開口說一句。

  告訴他真相,真的會讓他在這世上多停留一段時日麼?

  謝煬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於是便安慰道:

  「師父德高望重,又不理世事已久,不會被人懷疑的。再怎麼說,師父也是趙郁的師父,趙郁不會為難他的。」

  唐蕭低沉著嗓音說:

  「師兄,謝謝你。」

  謝煬看了看她,眸中漸漸升起一絲暖色:

  「蕭兒,無論時局如何,你也該早做打算了。大皇子沒有外戚撐腰,亦沒有你的扶持。倘若日後沒有了陛下庇護,他的路很難走。」

  他的話說得已經極盡溫柔,可仍然像一柄尖刀一樣扎穿了她的心。

  沒有一個母親願意將自己的孩兒扔在那個吃人的地方的。

  只可惜…

  唐蕭擦乾了眼淚,矮下身來坐在書案前,開始寫起了書信。

  「師父此行匆忙,應當帶了信鴿吧?」

  謝煬遲疑著點頭。

  唐蕭也並未多做解釋,只是低頭寫好了一張字條,遞給了他。

  「師兄,煊兒的命不好,他沒有了母親,身邊也沒有扶持他的人,所有的路都要靠他自己走。若是師父能見到陛下,請陛下年後便賜他封地,將他封為東堯王,讓他獨自去闖吧。」

  謝煬一愣,低頭看了一眼字條,忍不住失聲道:

  「東堯乃是蠻荒之地,他不過才十幾歲,過幾年還未成年,如何能經受得住…」

  說完,謝煬就後悔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赫紹煊的親生母親。

  他心裡心疼,在唐蕭身上便是千百倍的疼痛。

  只是她沒有辦法。

  這是她唯一能夠保全她的孩子的辦法。

  謝煬看到了唐蕭的眼淚,終於長嘆了一聲:

  「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啟程。」

  唐蕭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問:

  「師兄去何處?」

  謝煬:

  「玉京相府。趙郁的兄長趙沛在招納謀士,我想去登門拜訪,或許能留在他們身邊做事。至少日後,能幫襯的上大皇子。」

  說完,他轉身邊要走。

  唐蕭急促地喚住他的腳步,謝煬只停下來卻沒有回頭,只是低眉淺笑了一下,淡淡道:

  「蕭兒,記不記得小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麼?」

  他轉過身,剛好看見落日的餘暉落在她身上。

  他們仿佛在那一瞬間都回到了明媚耀眼的年歲。

  唐蕭哽咽著說:

  「我記得,你說,蕭兒…等你長大了…」

  她說不下去。

  無力的感覺漸漸湧上她的身體。

  謝煬接著她的話說完:

  「蕭兒,等你長大了,師兄還是會照顧你。」

  若我護不了這天下,那我就護你一個。

  *

  定格的時間又被重啟,故事在十多年之後,仍然繼續著。

  茶樓之中,方才聽完故事的人們熱熱鬧鬧地叫嚷著,卻沒看見方才的說書先生已經赤足跑到了外頭,連掌柜的給的茶錢也忘了拿。

  反正,他已經得到了此行最重要的東西。

  那個窮苦的說書先生從茶樓之中跑出來之後,便光著腳跑到了一間驛館外面,踮足朝裡面不斷地張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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