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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遷打發謝豆去睡覺,拿起兒子取出來的書瞧了眼上頭的摺痕,想到了王華家那才丁點大的小子。
他還以為王家出了個王守仁已經夠難得的了,沒想到好事成雙,後頭還有這麼個小子在等著王華!
第二日碰上王華,謝遷便拿這事兒打趣王華。
王華昨兒收到王守仁的信了,自從上次鬧過失蹤,王守仁安分了許多。
現在他住在老丈人的官署里,發現江西布政司署最不缺的就是紙,平日裡供他取用的紙居然是按一籮筐算的。成婚後沒什麼事干,閒著也是閒著,他決定每天練練字打發時間,這次寫信就是給王華展示一下練字成果。
王守仁還頗為驕傲地讓王華放心,作為一個有擔當的好丈夫,現在他出門去尋訪書法名家已經會和諸氏說一聲了。
王華:「…………」
王華看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最後只能安慰自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好歹現在出門知道報備了,老友不會寫信來告狀了。
至於書法有沒有精進,王華只能說勉勉強強有那麼一點。
王華讀完信,心裡還是挺欣慰的。
可惜王華對兒子稍有成長的欣慰只持續到遇到謝遷前。
聽謝遷講完文哥兒教唆別人偷奸耍滑的具體過程,王華臉一下子黑了。
這小子怎麼回事?跑謝家兩趟,一趟比一趟能鬧騰。
上回還好說,只是小小地暴露了一點自己的能耐;這回他幹的事就不怎麼地道了,這么小的娃子哪裡來那麼多歪理邪說?
練個字還能把他指頭練壞了不成?!
何況人還不是讓他練,而是讓自己兒子練。
得虧謝遷脾氣好,換個脾氣暴躁點的人,說不準下回都不讓他進門了。誰樂意讓個帶歪自己兒女的人天天往家裡跑?
王華有王守仁這麼個長子在前,已經接受過許多家長以及塾師的投訴與指控,處理起這類事件來還算有經驗。他當即對謝遷說道:「我會想想辦法約束一二,不叫他一天到晚胡作非為。」
話趕話即將到這了,王華又向謝遷討教起來,想聽聽謝遷教育兒女的方法。瞧瞧人家謝家個個兒子都那麼省心,怎麼輪到他就一個兩個都那麼愛鬧騰?
兩個當爹的討論了好一會,下衙時王華就繞路去買了幾本書。
王華在翰林院當了許多年的修撰,家裡自然不缺書。
可他捨不得拿給兒子糟蹋,索性掏錢到外頭買一套便宜的。
便宜的怎麼糟蹋都不心疼。
王華拎著精心挑選的禮物回家,就得知兒子去陪他祖父下象棋了。
自從那天輸給文哥兒,王老爺子每天都讓人來把文哥兒抱過去(主要冬天讓他自己慢騰騰地走過去怕凍著),別的事全不干,先把象棋擺出來。
文哥兒沒了第一次下棋的衝勁,不時也會輸給王老爺子,祖孫倆倒是玩得很盡興。
王華帶著新買的「科舉入門套裝」,去了兩老那邊。
文哥兒還不知道他爹給他帶回什麼大寶貝,正專心致意地和他祖父在棋盤上廝殺。沒辦法,他剛輸了一局,且王老爺子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可惡!
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親情第一,比賽第二——
呸!
胡說八道!
比賽就是要贏!
不管什麼比賽都要贏!
少說這些自欺欺人的鬼話,失敗者的自我安慰罷了!
他,王小文,絕不服輸!
文哥兒一上頭,拉著王老爺子殺了個天昏地暗。
王華進屋後也沒打擾祖孫倆在棋盤上互毆,很有耐心地坐在一邊看他們下完一局,才領著得意洋洋的文哥兒走了。
不走不行,再留下去,老爺子又該被文哥兒那得意的嘴臉激得喊「再來一局」。
這祖孫倆從某些方面來講,脾氣還真有點像,只能說不愧是親爺孫。
文哥兒帶著勝利的喜悅與他爹一起回到住處,才發現他爹手裡一直拎著個布包。他好奇地問:「什麼?爹,這什麼?」邊問還邊扒拉那個自己沒見過的布包。
王華沒賣關子,噙著笑說道:「入冬了,天氣冷得很,你不好整天跑出去玩,我準備了幾樣好東西給你打發時間。」他坐到文哥兒常坐的長榻上,在文哥兒期待的目光里打開布包。
看清楚布包里裝的是什麼,文哥兒的滿心歡喜一下子被澆熄了。
裡頭是四本書,兩本薄的,兩本厚的,擺在最上頭的那本封面上寫著《大學》兩個字。
就算那是用繁體字寫的,文哥兒也一下子把它認了出來(至少認出了「大」字)。
這一刻,文哥兒只想到一個詞兒:揠苗助長。
這是在摧殘大明未來的花朵!
他王小文,大明可憐巴巴的花骨朵,還沒盛開就要蔫了!
文哥兒只恨自己還不能一口氣說出整句話,沒法和他爹講講養兒育女的基本道理。
你瞅瞅你兒子丁點大的手掌,難道不該來點入門課程嗎?為什麼上來就要看什麼《大學》?幼兒園都沒上呢,這就讓讀大學了?
更可怕的是,旁邊居然還附贈一套文房四寶!
不會有人覺得沒滿周歲的小孩能握住毛筆吧?
餵個百八十斤激素也沒這麼好的催熟效果啊!
王華見文哥兒豐富的內心活動全寫在臉上,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笑意,抬手敲敲面前的矮几說道:「你昨兒跟豆哥兒都是聊練字又是聊書,想來你對這些很感興趣,爹爹下衙後立刻去給你買了回來。怎麼?你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