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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欄玉砌,天子府邸。

  宴光在殿外,接過上頭人扔下來的令牌:「去天牢,接你弟弟回家吧。」

  殿中,謝九樓手腳仍束著鐐銬,垂首跪立,唯脊背打得筆直。

  天子髮髻半散,華袍拖地,高居堂前。

  「倀,你非燒不可?」

  「此乃大祁百年之患,若不滅反用,十年之內,必將為禍整個人族。」

  謝九樓聽見一聲冷笑。

  「阿九,孤不問,你真當孤不知。你燒倀是為大義,取出楚氏劍卻是私情!」天子步伐停在他身前,「那個小蝣人,就值得你為他這樣豁出命去?」

  謝九樓眼睫顫了顫:「是。」

  「若孤不准呢?」

  「陛下准臣焚倀,解蝣族血咒,待臣功成,自當卸甲,不做將軍,只做陛下的人。」

  殿中陷入寂靜。

  一息過後,忽聽天子開懷大笑。

  「你還真是為了他自甘下賤了,」他俯下身,逼近謝九樓面容,猛然攥住謝九樓的左手,舉到二人跟前,「你中的倀毒,只剩三月時間給你苟活。屆時回來的,是孤的人,還是鬼?」

  「陛下的耳報神果然神通廣大。」謝九樓面不改色,甚至一眼不抬,「臣贈陛下驅倀之術,此為謝氏百年密宗。待臣搗墓歸來,天下倀鬼,獨臣一人,獻與陛下任用。」

  他緩緩對上天子的眼睛:「一個活死人謝九樓,不比現在聽話?」

  「那孤的倀鬼大軍呢?你拿什麼來補?」

  「臣生生不死,自當為大祁拋頭拆骨,足以一人抵萬軍。」

  殿前刮過一陣無名風。

  「孤給你三個月。你最好全須全尾地死了,再全須全尾地回來。」

  第84章

  謝九樓在夜深被解開鎖鏈,出了天子府。

  宴光一直在他身後跟著。

  ——「對了,」天子在他離去時不咸不淡地說,「三千十城軍受蝣人蠱惑,犯上作亂,原地處死。你應該聽說了吧?」

  謝九樓沒聽說。

  他在看見楚空遙和提燈二人獨自追上隊伍的時候就明白了什麼,但一路都沒有開口去問。

  天上明月高懸,再過一日,就是十五了。

  宮侍牽來他的戰馬,他跟著月亮走出天子府大門,在城門處停下。

  宴光亦步亦趨,才跟著停下,便被驀地往牆上一撞,謝九樓在眨眼間用小臂死死抵住他的喉嚨,攥緊他的衣領,兩眼遍布血絲:「三千個孩子……每個都是你親自挑選的……有的還沒提燈大……全死了!你下的令……是不是你下的令?!」

  宴光也兩眼發紅,謝九樓對視良久:「……不是我。」

  兩個人在城門僵持半晌,謝九樓的手慢慢鬆開:「你我二人,最好做完各自的事,就以死謝罪。」

  話音剛落,宴光的視線聚在他身後,呼吸微停。

  謝九樓轉頭望去,提燈未著鞋履,只一身單衣,披著件青灰色錦緞長袍,雙手握住他為他做的那柄燈杆,底下琉璃燈燭火葳蕤,在城門宮燈的映照下略顯暗淡。

  夜風吹過,便把他的衣袍拂了起來。

  「謝九。」

  殘燈飄搖,他隔著夜霧喊謝九樓的名字。

  謝九樓放下宴光,疾步走到提燈面前,只見提燈手掌皮膚再度皸裂,此時燈杆上已染了隱約血跡。

  他緊了緊提燈的領子:「不是叫你回家?」

  提燈說:「回過了。」

  謝九樓無奈一笑,將他抱上馬,自提燈身後牽起轡繩,再不管馬下的宴光。

  「那就再回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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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九樓在回家的第二天把左手纏上了黑色的皮革,他先在房裡跟白斷雨關了一早上。

  提燈的骨珠封印破後無法再封,為今之計只有儘快破了巫女詛咒才可見轉機。

  「那只有勞煩你……在謝府多住些時日,替我照看照看他。」

  「一個個盡給老子找事兒,」白斷雨瞥著他,「你呀,先瞧瞧你自己吧。就你這倀毒,再奔波幾百里,別說三月,三十天都難!老子到時候頂多給你收了屍,再耗盡半身功力替你把骨珠剖出來,放到那珠林里,也算留你一份魂魄,免得對不住你謝家諸位老祖宗。」

  謝九樓垂目:「楚二他……」

  自打回來,楚空遙就在自己宅子裡悶著,不願意來見他。

  「放心,」白斷雨涼悠悠道,「清明祭祀,你墳前少不了他一杯酒。」

  「你又何必如此,」謝九樓笑了笑,「若沒這倀毒,我還真不清楚,該拿什麼跟天子府那位談判。」

  如今好了,提燈能救,真要讓他去天子面前予取予求,屆時他神魂不在人世,無知無覺,倒也乾淨。

  白斷雨哼一聲:「你這一輩子,到頭來也就圖個乾淨了。」

  午間謝九樓找提燈吃飯,一進廳里,就見著提燈給自己左右兩邊擺了酥酪。

  他指著其中一盤道:「給我的?」

  提燈點頭。

  「那另一盤呢?」

  「給洛橋。」

  謝九樓嘴角的笑收了回去,他把提燈從圓凳上拉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繞過曲徑迴廊,謝九樓推開一道塵封數年的房門。

  這是他父親的書房。

  自他父母雙亡,謝九樓便命人把裡頭的書卷搬了出來,此後除非凱旋之夜,他從不踏此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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