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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駕馬往一旁挪了兩步,露出身後那個巨大的鐵籠子。

  那是不久前才被謝九樓沉在紅州城外護城河的鐵籠子,原來不是為了震懾誰,而是天子從一開始就為他備好的囚車。

  「請吧。」對方笑吟吟看著他。

  謝九樓朝身後宴光側目:「倒難為你,千辛萬苦把它撈起來。」

  宴光對自己的背叛沉默不語。

  躬身上車時,謝九樓回首問:「十城軍呢?」

  一旁的漠塹將領先一步搶白:「這不是謝小將軍該關心的事。」

  他並不搭理,只緊緊盯著宴光。見宴光始終緊抿雙唇,謝九樓才一言不發進了籠子,任由別人往他雙腕拷上鎖鏈。

  他往營地深深望了一眼。

  不知三千大軍和提燈會被如何處置。

  謝九樓坐在籠子裡,雙手拿著琉璃燈徹夜未眠,到第二日傍晚,提燈和楚空遙才追上這支大軍的步伐。

  嘈雜聲先從隊伍外圍末端傳來,兩個人一路打到籠子近處,漠塹大軍深知楚空遙身份不敢妄動,所有兵刃直指提燈。

  謝九樓在兵荒馬亂中聞聲看去,只見楚空遙雖護著提燈,但終究因一人之力左支右絀,二人身上都掛了彩,想昔日風流子,竟也難逃狼狽樣。

  「阿九!」

  楚空遙一身琳琅在路上跑丟了大半,越過熙熙人群第一眼看到謝九樓,便策馬衝來,下頭的人不敢冒犯,只得讓開。

  提燈抬腳便要跟上,卻只在頃刻間被長槍短刃圍了起來。

  他將身一撤,忽抬手挽住身前數十把長槍,夾在肋間,長眼一橫,咬住牙根一用力,對面數十個持槍者硬生生隨著他的步子被推得往退後,越退,便越發擠壓著後頭的人,一撥推搡著一撥,竟是把好幾十個都擠得難以動彈。

  再往後的漠塹軍反應過來,便也用了力回推,提燈雙腳幾乎陷入地里,用盡渾身力氣,數十支矛頭早已刺破他肋間肌膚,他卻不知痛似的,一時間竟有以一抵百的場面。

  片刻後,提燈目眥欲裂,雙眼似要紅得滴血。

  謝九樓心道不妙,急急喊道:「提燈!」

  已經晚了。

  提燈抱住兩捆長槍的胳膊反手一擰,只聽又沉又脆的一響,兩捆長槍在他和漠塹軍手中各執一頭,從中崩裂斷開,提燈腰腹兩側血肉淋漓,喉間湧出一股腥甜,噴出大口暗沉沉的鮮血,就此衝破了白斷雨當日在行宮給他布下的封印。

  謝九樓死死抓著鐵欄,聲嘶力竭道:「提燈!」

  提燈渾渾噩噩,此時才聽到謝九樓的呼喊般茫然抬眼,瞳孔聚到謝九樓臉上才忽地泄了氣,身子踉蹌,跌跌撞撞朝籠子跑去。

  周邊士兵還欲持槍再堵,卻聽宴光吩咐:「讓他過去。」

  那漠塹將領不滿道:「宴副將——」

  「讓他過去。」宴光斜睨道,「天子令在我手上,出了事也是我擔著。將軍不必擔心。」

  那將領吃了個癟,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一時提燈跑到籠子前,才只換了聲「阿海海」,謝九樓便從欄杆縫裡伸出手去拉著他往後轉,直往他頸骨下幾寸摸,摸到那幾顆釘孔,慌忙問:「疼不疼?疼不疼啊?」

  他把提燈轉回來,這時提燈才褪去滿眼血絲,隻眼眶微微發紅,小聲反問他道:「你疼不疼?」

  謝九樓的手從提燈胳膊上滑到手腕,沉默良久,才垂下眼,低聲說:「疼。」

  談話間提燈瞥見籠子上新套的鎖,怔了怔,一把撲上車抓著三指粗的鐵欄猛烈拉扯起來。

  「不自量力,」那將領在馬上嗤笑,「這鏈子豈是你能扯斷的。」

  提燈只悶頭扯,偌大一片林子,上萬士兵,除飛鳥掠翅,便只聽這鐵鏈嘩啦啦地響,一直響,響徹在所有人的耳畔。

  楚空遙眼色凜然,已從袖中掏出扇子,正待打斷籠子門鎖,卻被謝九樓搖頭制止。

  「阿九——」

  「楚二,」謝九樓輕輕按住提燈的手,鎖鏈聲止,他平靜道,「謝家,是大祁的兵。謝府數百人,還在天子眼下。」

  楚空遙冷下眼,別開臉道:「我不管你了。」

  提燈不拽鏈子了,抱著欄杆,一眼不眨盯著謝九樓。

  「把籠子打開。」宴光突然開口。

  「你……」

  「把籠子打開!」他剜向旁邊的人,打斷道,「讓他進去。難不成就這麼僵著?幾時才能回京?!」

  籠門一開,提燈游魚一樣鑽進籠子裡。

  謝九樓拿著他沒辦法,只得把人抱緊了道:「好不容易脫了這籠子,如今又自個兒鑽回來,圖什麼?」

  提燈埋頭在他身上,悶悶道:「我的。」

  「什麼你的?」謝九樓因一日未進水,嗓子干啞,「籠子?」

  「都是。」提燈說。

  楚空遙從懷裡掏出個白瓷藥瓶,扔過去,沒好氣道:「自己看著上。」

  罐子裡的藥多用在了提燈身上,謝九樓後背膝蓋也有幾處淤青,多是在倀鬼墓里跟蟒蛇纏鬥撞上的。

  提燈進了籠子靠著他便睡,竟也睡得安穩。謝九樓收起罐子時忽察覺自己左手指尖,昨夜被小蛇咬過的地方黑了一塊,細看是在發青,只那青色太深,遠看便像是黑的。

  他只道是那小紅蛇自身有毒,還待回京脫身後叫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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