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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面的人跟了兩步:「我就見她一面。」

  姜昌轉身,面對這個穿紅戴翠的婦人——比起村子裡布衣荊釵的農婦,她一身華貴得多,一件衣裳能抵普通人一年的收成;當真要對標城中官宦夫人,她一頭珠翠又黯淡樸素了些。

  「她不想見你。」姜昌只扔下這麼一句,便再不搭理了。

  待走到灶房門口,他才又回頭道:「說了多次,日後不要再來,旁人見了起疑誤會,對誰都不是好事。」

  婦人在院子裡踟躕許久,方才自袖中掏出帕子,一面抹淚,一面離去。

  不多時腳步聲又傳回來,姜昌在廚房忙活著,聽得心煩,便出去趕人:「又回來做什……」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接著他又「哎喲」一聲:「這又怎麼了?好好的,大白天怎麼又去蹚水了?瞧你倆這一身濕的,離了水就活不成了?」

  邊說邊迎過去,忙把才從外邊回來的兩個人接進屋子。

  謝九樓在前,提燈跟在後頭,姜昌摸到他胳膊,剛驚覺冷得駭人,提燈就連打幾個噴嚏,呼吸都打著顫。

  「快到屋裡去,我給你倆生堆柴,今兒就不在外頭了,風大。把身子烤暖了出來吃飯。」姜昌忙活著,推他二人進到臥房,撬開最中間一塊地板,下頭竟是個生火的爐子。

  他生著火,嘴裡沖提燈嘮叨:「昨兒是溺水,眼下又是做什麼?成天的往水裡去,難不成你要找的人在水下待著?就是待著,也不該這麼個折騰法。我瞧你生來弱不禁風的,去了一天,也該休息兩天才成。」

  語畢手中已起了煙,姜昌起來開了窗,又跑箱子裡找出兩套乾爽衣裳和幾張帕子,遞給謝九樓:「你也奇了。昨夜怎麼說都不肯摘那帽子,今兒再下一趟水就敢見人了?我也不懂你們究竟搗鼓什麼,分明一句話不肯說,偏覺得你倆該是認識的。昨兒跟著我來,今早又衝出去,我也看出來,你是寸步不離守著他的。既守著他,又怎麼總拉人下水呢?你受得住,他可受不住。這衣服我不常穿,卻還乾淨。你倆別嫌,趕快換上要緊,免得著涼。」

  他絮絮叨叨一堆,說完一看,兩個人都悶葫蘆似的杵在那兒不開腔,臉色也不好看,於是也不再多說,等謝九樓接過了衣服,瞧著爐子裡火也旺了,就從外頭搬進兩把竹椅,拿了早飯進來,放下便出去了。

  裡頭倆人對立無言半晌,眼瞧著火越燒越大,謝九樓正站火邊上,一下被提燈拽過去,離了火一丈遠,聽提燈道:「換衣裳。」

  姜昌的衣服套提燈身上還算差強人意,給謝九樓就不太合適。

  他六尺半有餘的身量擺在那裡,光是骨架就不夠這衣服撐的。眼看著左手套進去又短了右手,正捉襟見肘心煩氣躁的,就見提燈從包袱里掏出那件裡衣來。

  「你的。」提燈說。

  謝九樓梗著脖子沒好氣,接過去道:「我知道是我的。」

  二人換好衣裳,提燈早悄無聲息把竹椅拉得離火遠了不少,謝九樓勉強穿著乾淨裡衣,褲子卻只能將就濕的。他本想搬過去挨火近點坐,手才一抓上椅子邊,就見提燈直勾勾看過來,不讓他挪過去的意思。

  「也不知哪惹出的脾氣,見了火就躲。」謝九樓窩一肚子悶氣,自言自語地,也不知說給誰聽,「躲就算了,連帶也不許旁人挨過去——旁人都說多了,不見攔著別個,光攔著我,只曉得對我耍橫。」

  他埋怨著,不情不願就著現下的位置坐了。提燈只當沒聽見,盯著他坐下不挪了,才罷休。

  好半天倆人烤乾一身鞋襪,謝九樓褲子衣裳也都幹了。提燈本來光著腳,抱膝窩在竹椅里,打量了一會兒見謝九樓仍不太高興,便雙腳下地,偷偷搬著椅子挨到謝九樓身邊坐下。

  坐下了,他又把腿屈在椅子裡,小聲嘀咕:「腳涼。」

  「涼?」謝九樓盯著火堆冷笑,「涼就去挨著火,挨著我做什麼?我又暖不了你。」

  提燈不接話,兩隻光腳都蹬在椅子邊,臉靠在並起的膝蓋上,低著眼睛,左腳踩右腳。

  不一會,人連著椅子忽地被轉了個向,面著謝九樓。

  謝九樓依舊繃著個臉,把提燈轉過來以後又一聲不吭握著提燈腳腕放進自己懷裡,衣裳一掀一蓋,提燈的腳就被他拿下腹暖著。

  「還冷不冷?」他聲音陰沉沉的,臉也陰沉沉的,不像在給人暖腳,像在提人審問。

  提燈往後側一仰,靠在椅子背上,目光只在謝九樓臉上來回,小聲說:「再放會兒。」

  第8章

  姜昌進來叫人出去吃飯的時候,正見著提燈靠在椅子上熟睡,身上蓋了謝九樓昨日的披風,腳也嚴嚴實實捂在對方懷裡,便道:「昨兒還相見不相認的,今兒就蓋著你衣服睡了?」

  謝九樓只抿著嘴笑,右邊臉上一個酒窩。

  動靜將提燈吵醒,那邊已迷迷糊糊睜眼,謝九樓趕緊收笑,板臉道:「出去吃飯。」

  提燈磨磨蹭蹭穿鞋,低頭時垂到頸側的頭髮遮住他大半側臉,身前火光已闌珊,照得他的眼睛有些無精打采。

  謝九樓站著等了會,過去蹲下身替他把褲腳攢進靴子,兩人側額挨著側額,他低聲問:「沒睡醒?」

  提燈睡覺總是不安分的,這點謝九樓過去三百年早領會到。

  夜間多夢,總發囈語,也倒罷了,在無界處時,只要謝九樓不在身邊,他寧可坐在床上枯守一夜,斷不肯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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