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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輪廓深邃,鼻樑高挺,遮住了眼睛,顯得分外俊美涼薄。
是可以滿足任何人想像中的,帝王的樣貌。
可蕭嶺的眼睛又像極了沈貴妃,這雙眼睛綺艷無比,黑眸之中,似乎蘊藏著點點星辰,然而,這雙眼睛卻並沒有讓皇帝看起來柔和,反而更加,高不可攀。
謝之容掌心下滑,擦過蕭嶺的鼻尖,擦過嘴唇,最終放下,擱在膝上。
兩人對視著。
謝之容唇瓣翹起,是個笑的樣子,然而他眼睛半點不彎,殊無笑意,「陛下,臣亦有話同陛下講。」
蕭嶺道:「你說。」
回答得太快,幾乎顯得迫切。
謝之容卻搖頭,「臣會找個合適的時機。」
蕭嶺沉默片刻,頷首道:「也好。」
一路再無話。
之後便是盛大朝會與宮宴,兩人竟都表現得滴水不露,半點也不像心中情緒滔天的樣子。
宮宴之上觥籌交錯,有功之人春風得意,朝臣相慶,而最為主帥的謝之容卻只喝了半盞酒,還是在皇帝飲酒時陪飲的。
近夜半,宮宴方散。
顧廷和往皇帝與謝之容先後離開的方向上看了一眼,微微皺眉。
「陛下,」許璣在皇帝上輦之前道:「張將軍方才遞了信來,已被送到了御書房,您欲?」
蕭嶺按了按太陽穴,想到謝之容說找個合適的時機這話,此時也無休息的心情,便道:「去書房。」
不知何時是合適的時機,他想和謝之容現在就談,奈何謝之容態度非常迴避。
車駕向御書房的方向去了。
此時,天邊聚集了一團暗色,似將有雨。
張景芝的信素來簡單,逢事,更為簡單,在信上說近來羌部來騷擾之況漸少。
蕭嶺拿著信往後一靠,若非被許璣眼疾手快地扶住,險些靠了空。
許璣鬆開手。
蕭嶺朝許璣笑了下,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若非剛打完一場仗,需要與民休息,蕭嶺真想此刻就派兵,令張景芝出兵羌部,此役勝,則解百年之憂!
蕭嶺放下信,又去架子上拿了幾本書,打算回未央宮再看。
甫一出門,腳步頓住,語氣中似有驚訝,道:「顧卿?」
顧廷和怎麼沒走?
燈下看人,愈添光澤。
顧廷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蕭嶺的注視下,極是無奈地說了句:「回陛下,臣迷路了。」
蕭嶺聞言挑了挑眉,「迷路到了御書房?」
顧廷和該不會想刺王殺駕吧?
這個想法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逝,隨後便消失了,顧廷和不是蠢人,這種異想天開又毫無好處的事情他不會做。
顧廷和更無奈,摸了摸鼻尖,神情之中含著幾分赧然,「臣只記得御書房的路。」
也是,這麼長時間也來,顧廷和往來御書房不知多少次,記住不足為奇。
蕭嶺下階,他此刻五內鬱結,實在沒心思和狐狸精耍心眼,隨著步伐,拉近了與顧廷和的距離,「朕派人送顧卿回去。」
顧廷和立時道:「多謝陛下。」語調愉快般地上揚,他聲音並不如樣貌那般雌雄難辨,醇郁動聽,站在蕭嶺身後,那狐狸精笑眯眯地說:「陛下,臣字閒絜。」
蕭嶺語氣淡淡,「好字。」
顧廷和問:「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蕭嶺心說我難道把想法皆寫到了臉上?一時愈發煩躁鬱悶,回身道:「顧卿還有事?」
皇帝雖笑著,但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眼中似有情緒洶湧。
自從顧廷和入京以來,即便與皇帝相處次數甚多,但皇帝待他素來都是恪守君臣之別,待他,與待旁人沒有任何區別,這樣的距離令人覺得舒適,又令人覺得疏離,與他傳聞中那些名聲,迥然不同。
今日見皇帝難得失態,顧廷和心中生出絲原來皇帝也是有七情六慾的興味。
涼風起,微微吹起顧廷和柔順的長髮,他向後退了一步,垂首道:「臣無事,只是擔心陛下,請陛下降臣失言之罪。」
蕭嶺按了按眉心,亦覺得自己此刻發怒無甚道理,低聲道了句:「朕失態了。」
顧廷和卻道:「臣今日什麼都不知曉。」眸光一轉,顧盼生姿,向前幾步,伸手在皇帝肩頭輕輕一蹭。
蕭嶺剛要開口,便見半乾的葉子出現在顧廷和掌中,「臣失儀,陛下可與剛才罪一道罰了。」他說,微微靠近之後,容顏愈見粲然。
許璣是站在皇帝側面的,顧廷和手伸得猝不及防,許璣沒來得及阻止,便要低頭站在一旁,等皇帝與顧廷和說完話,餘光一瞥,瞳孔巨震。
謝之容,就站在不遠處!
以蕭嶺這個角度是看不見的,但是顧廷和看得一清二楚,這位顧將軍不知看了多久,非但不收斂不慌張,唇角反而微微翹起,笑得灼眼。
只是不知,是在對誰笑。
遭顧廷和這樣一攪,蕭嶺的心情無奈地被平復了一些,「罰卿住嘴。」皇帝擺擺手,「出宮去罷。」
顧廷和笑道:「是。」
將枯葉攏入袖中。
「若是陛下心情不佳,」顧廷和抬首,目光卻恪守禮法地不曾與皇帝對視,「臣很願意伴駕,以解陛下憂愁分毫,但臣還是不希望,」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