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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嶺聽到聲音,以為是哪個宮人,並沒有在意。
「不勞顧將軍費心,」腳步聲的主人在蕭嶺身後笑道:「陛下若有憂煩,有我解憂。」
蕭嶺悚地一驚,剛要回頭,肩膀卻被人從後輕輕按住。
謝之容以一個分外親密地姿態對顧廷和笑語道:「將軍,在其位謀其事,勿要,有越樽之舉。」
明明是微笑著的,卻偏偏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是否越樽,恐怕不是謝將軍說得算,」顧廷和笑得柔美極了,「況且,在其位謀其事,這話用在將軍身上也甚為妥當。」
若皇帝真有私意,你我身份都見不得光,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不待謝之容回答,蕭嶺卻拍了拍謝之容的手,仍是冰冷,「朕說得算,」蕭嶺漫不經心道,手指在謝之容手背上似是無意地一划,「顧卿,天晚了,你可自去。」
這話毫不留情,饒是顧廷和,唇角笑意都有一瞬間僵硬。
「至於含章,」蕭嶺轉頭,視線接觸道謝之容的臉上瞳孔似乎縮了下,他順手抓住謝之容的手,隨意,又親密無間,「你同朕回未央宮。」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未央宮的一路上二人皆無話。
謝之容一直低眉順眼地坐著, 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卸下甲冑,換了一件顏色淺淡的衣袍, 顯得格外溫和清潤, 大約是沐浴過了, 身上除卻蕭嶺熟悉的降真香味, 還有淡淡的皂莢香,半點酒氣也不聞。
倒是蕭嶺, 身上一直縈繞著一股酒氣。
蕭嶺偏頭,果不其然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想到謝之容喜潔,手剛放鬆一點, 便見原本低垂著眸子的謝之容立刻抬起, 眸光溫和,毫無咄咄逼人之態, 甚至隱隱有幾分委屈。
蕭嶺沉默片刻, 又將手指搭上去了。
謝之容又垂眼, 安安靜靜地坐著,顯得格外乖巧聽話。
蕭嶺:「……」
很難想像,這是男主。
此刻情緒難以言說, 一陣說不出的酸軟與無可奈何。
待到未央宮,蕭嶺鬆開手, 謝之容似乎極戀戀不捨,但還是在蕭嶺的注視下安靜下去, 而後伸出手, 示意蕭嶺扶他的手下來。
蕭嶺接過謝之容的手, 氣氛實在詭異, 他開了個玩笑試圖緩和,「之容此舉,倒令許璣無事可做了。」
謝之容垂著眼睛,輕聲回答道:「許璣會習慣的。」
許璣默然地站在旁側,只當什麼都聽到。
蕭嶺下了車,謝之容卻不願意放手,一路攥著蕭嶺的手往內去。
「之容?」
謝之容腳步一頓,「陛下還有其他要事需辦?」
他的雙眸在燭光下宛如兩塊再溫潤不過的玉,其中涌動著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動人光澤,既好看,卻又顯得脆弱極了,仿佛蕭嶺只要說一句有,就能輕而易舉地碎在謝之容眼中,蕭嶺沉默須臾,「沒有。」順從地跟著謝之容上前。
也眼睜睜地看著謝之容屏退了寢殿眾宮人。
蕭嶺似有所感,喉結無意識地滾動了下,「之容有事同朕說?」蕭嶺問道。
他沒有直接去床上的打算。
謝之容頷首,「臣有。」
蕭嶺指了案前,道:「之容若是願意,不若坐下同朕相談。」
謝之容目光在竹蓆上一掠而過,本想拒絕,但他很清楚,若是此刻他說去床上談,蕭嶺一定會非常抗拒——他的陛下一直從同他開誠布公,而非將一切事情壓在心中粉飾太平,「好。」他點頭。
兩人分席而坐。
謝之容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去取了一精緻的匣子,放在案上。
兩人之間的氣氛不似親密愛侶,倒真如君臣一般。
謝之容朝蕭嶺輕輕頷首,而後平靜地說出了心中所想,「陛下,臣不願意封王。」
第一句話就讓蕭嶺哽得難受,他無言片刻,問:「是朕先前之舉,令你傷心了?」
還是,令你也不信任朕了呢?
謝之容搖搖頭,他像是無意似的,手指爬上蕭嶺的袖口,手指輕輕擦磨著,明明與蕭嶺的皮膚距離還很遠,卻無端地讓人仿佛已感受到了指尖上傳來的溫度,「陛下,只要是您做的,臣都不覺傷心。」
臣都甘之如飴。
「陛下,」見蕭嶺沒有反對,謝之容手指變本加厲地向蕭嶺的方向挪了挪,堪堪碰到蕭嶺的手背,又在肌膚相接的那一瞬間抬眼,去觀察蕭嶺的反應,這個馳騁沙場的男人,此刻,只是稍微動了動手指,都如此小心,「如您所說,臣知道臣自身於朝廷而言,有多危險。」
程序中,謝之容的所作所為,他更清楚無比。
誠是皇帝暴虐,然而,謝之容有能力謀反,謝之容非常明白,對於蕭嶺來說,自己有無反心並不重要,只要他能夠謀反,就是個天大的隱患。
況且,無論是原書,還是程序中,前車之鑑,歷歷在目,蕭嶺太過謹慎,也太過強勢,他絕不會讓自己的榮辱性命系在別人的喜怒之上。
從前謝之容欣賞蕭嶺為帝的公私分明,既有大刀闊斧的雷霆手段,又有步步為營的小心謹慎。
可此刻,他從前欣賞的一切,蕭嶺所欣賞他的一切,都是他們二人之間的阻礙。
蕭嶺張口,想要反駁。
謝之容似乎不明白,當蕭嶺決意給謝之容王爵時,他就已然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謂的謀反之能與勃勃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