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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謝之容的安慰,雖然很是口不對心。
蕭嶺聽懂了謝之容的意思,失笑,「虧得之容非是朕內侍。」
不然說不定能做成古今第一的佞臣。
他的不明白,是不明白蕭嶺怎麼就看上了這麼個玩意。
謝之容偏頭,原本有幾縷搭在肩上的頭髮順勢滑落下來,看得蕭嶺心中一動,甚至起了想勾起他長發的手癢,一捻手指,才壓下去,「臣是陛下的侍君。」他語氣溫和,看向蕭嶺時眼中含著醇和笑意。
蕭嶺目光還停在謝之容的長髮上,「之容,等入大營後,你隨兵部尚書一道行事。」
蕭嶺雖沒說做什麼,但謝之容還是點頭,道:「是。」
不多時,拒馬便被挪開,車駕緩緩駛入。
一路上,營房安靜無比,仿佛其中無人似的。
至校場前,車駕停下。
謝之容先下車,而後扶蕭嶺下來。
蕭嶺下車本就是萬眾矚目,然而在看到謝之容扶住蕭嶺的手時,眾人又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當什麼都沒看見。
蕭嶺覺得有點微妙,「之容以後,」
謝之容明澈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著他,等待著他接下來所說的話。
被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鄭重地看著,蕭嶺頓了頓,「無事。」
他若是突然令謝之容不必扶著他,以謝之容的性格,大約會立刻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覺得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對惹皇帝厭煩了。
罷了,罷了。
他想。
校場寬闊,其上空無一物,唯有遍地黃沙,於秋風之中,蕭然肅殺,而比風沙更為凜冽的,則是校場上甲士手中的兵刃。
寒光耀目。
校場之上,約有一千人,其皆著重甲,整肅錚錚,在風中一動不動,宛如石像,雖有千人,而午一聲響動,唯聞砂石打在甲冑的脆響。
若整個中州軍都是如此,季詠思可稱一句治軍有方。
見此場景,諸臣神色各異,難辨情緒,唯有吃了一嘴沙子的蕭岫皺眉,滿臉不耐煩。
而在校場邊上,則有一三丈高台,可居高遠眺,校場中種種,一覽無遺。
高台已布上屏風,顯然是為了蕭嶺登台觀禮用的。
季詠思站在最前,他亦著甲,見到皇帝沒有下拜,見了軍禮,道:「陛下。」
蕭嶺見到眼前種種,並沒有露出滿意之色。
「起來罷。」皇帝道。
不冷不熱的語氣聽得季詠思有些後悔自作主張試探皇帝,但是這種後悔和心慌,馬上就被皇帝無人可用這一事實驅散了,他直起腰身,向前幾步,「陛下,諸將士已準備妥當,只待陛下一聲令下。」
蕭嶺點頭。
季詠思腰挺得更直。
只要讓皇帝知道他還有用,只要讓皇帝知道他無可替代,那麼他就會一直都是中州軍守將,無人可以撼動。
然後,他聽皇帝道:「讓他們退下,各回營房。」
語氣冷淡,半點見到此情此景的振奮也無。
季詠思愣了愣,而後聽蕭嶺吩咐危雪和沈九皋,「令禁軍和府衛在這候著。」
「陛……陛下,」季詠思反應過來,臉上堆滿了笑容,「將士們在這等候許久,若是陛下,」
蕭嶺抬眼看他,這眼神中並沒有顯露殺意,只有清晰可見的冷淡。
一種,季詠思從未見過的冷淡。
季詠思如墜冰窟,當下不敢再多言,吩咐將官趕快去做。
將官更是一臉惶恐。
謝之容目光在撤走的甲士身上轉了一圈,他看得認真,眸光發冷。
他沒看錯。
其甲士行步緩慢,有幾人甚至有些踉蹌。
他們扛不起這樣的重甲。
季詠思則走到皇帝身邊。
待兵士皆退下,蕭嶺才道:「去將軍府。」
所謂將軍府,便是前面的官署。
在他們進去後,禁軍與府衛立刻潮水一般地將整個官署圍上了。
季詠思心中惴惴,終於意識到了陛下今日的怒氣恐怕不小,一面走一面同皇帝解釋道:「陛下,臣先前不知道陛下前來,為了防止旁人窺伺營中,才設下拒馬,臣先前不察,罪該萬死!」
蕭嶺笑,方才那種冷淡頃刻間煙消雲散,他道:「不過是小事。」
皇帝眉眼艷麗,然不少威,不笑時令人震恐,笑時更令人覺得心中惴惴,怕是怕的,在怕中卻又多了幾分別的。
隨行而來的諸臣心中都一緊。
這在蕭嶺心中是小事,不足以讓季詠思如何。
那麼,會有大事嗎?
蕭嶺坐下,見眾臣面面相覷,示意眾臣也坐。
眾臣坐下,他們中每一個和季詠思有關聯,這時候倒並不十分緊張,畢竟皇帝要發作的是季詠思,而不是他們。
又對許璣道:「朕口渴,許璣,過去把茶泡了。」
在許璣要領命而去的時候突然又道:「再尋幾個暖爐來。」
許璣領命下去。
蕭岫看了眼上首的皇帝,覺得自己呆在這很沒必要,乾脆跟著許璣過去了。
季詠思急忙道:「這點小事,何必勞煩王爺,臣去……」
蕭嶺擺擺手,「季將軍,坐下。」
季詠思只好又跪坐下去。
皇帝對著隨後過來,已經隱隱有發抖的態勢的將官道:「去將軍中廩吏都找來,帶上各項用度和人丁的冊目,之容,葉卿,」他在叫兵部尚書葉秉和,「你們二人一道去,核對詳實,即來報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