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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嶺在聽到拒馬時已然有些呆愣。

  先前暴君身邊的那幾個內侍他不是沒見過,媚上欺下、諂諛取容、自作聰明,可謂集齊了蕭嶺所厭煩的所有特質,然而即便是自作聰明,也是有幾分小聰明在的,然而,然而他沒想到,身為深受暴君寵信多年,身居高位的中州守將季詠思,居然能蠢成這個德行。

  你在是做什麼?

  試探我,還是在向我示威?

  季詠思仿佛根本不明白,他現在的種種威勢,並非因他戰功赫赫,聲名在外,而是因為,他是皇帝親信。

  他的榮寵、他的權勢、他的性命,都是皇帝給予,並且可以隨意收回。

  蕭嶺道:「他獨自來的?」

  危雪道;「還有五位將官。」

  蕭嶺端起熱騰騰的杏仁茶暖手,隨口道:「既然來了六個人,那便繼續向前走。」

  危雪一愣。

  沒了?

  沒有懲治?

  陛下何時脾氣好成了這樣?還是說,季詠思當真對陛下而言重要得無可替代?

  「到了營門口時,讓季詠思和那五個將官把拒馬移開,」蕭嶺喝了一口,覺得吸入了幾口冷風的嗓子舒服了不少,「人可夠一次將拒馬移開嗎?若是不夠,就多移幾次。」

  危雪頷首道:「是,臣明白。」他餘光瞥了眼遠處不知道在和沈九皋說什麼的季詠思,「陛下,可要季將軍過來?」

  蕭嶺淡淡道:「不必,等下便見了,叫他先去挪拒馬。」

  危雪領命而去。

  季詠思先放拒馬,又裝模作樣地過來狀要請罪,實則便是試探皇帝。

  可皇帝並沒有加罪於他,只是讓他過去將拒馬移開,輕飄飄地給了個耳光做教訓。

  但再輕,也是耳光。

  若是這位季將軍能幡然醒悟,現在也不是沒有回頭的機會。

  如果危雪沒有猜錯,這是皇帝對於季詠思最後的提醒。

  畢竟是從前的寵臣,又為官多年,表面上從未有過大錯,危雪想,陛下或許也不能落個鳥盡弓藏的涼薄名聲。

  危雪在面色不虞的季詠思面前停下,喚道:「季將軍。」

  季詠思看見陛下那有人過來原本眼前一亮,看到來人是誰時剛稍微好了一點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怎麼是危雪?

  他皺著眉,不太耐煩地問道:「危統領,陛下可要見我?」

  危雪毫無情緒地傳達著皇帝的命令,「季將軍,陛下知道了拒馬之事,請將軍帶著幾位將官將拒馬移開,便於入內。」

  季詠思初聞皇帝詔令時先是怔然須臾,而後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什麼?!」

  他斷然沒想到皇帝竟會這般處事,他猜測過數種皇帝的反應,唯獨沒有不見他,還令他將拒馬移開這一種。

  半點顏面也沒給他!

  季詠思只覺得臉上發燙,尤其在接觸到沈九皋看熱鬧似的視線之後,更是一陣辣辣的痛楚,他正要開口,身後同行而來的將官低聲勸道:「將軍,何必如此。」

  同行人中已有人察覺到了不對。

  「請季將軍與幾位將官移開拒馬,陛下說,若是一次移不開,多移幾次也可,請將軍立刻就去,莫要耽誤。」危雪道。

  季詠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牙道:「臣領命!」

  策馬而去。

  危雪與沈九皋二馬並行,沈九皋嘖嘖,問危雪:「危統領,秋寒風冷,人易著涼,你說這季將軍是不是著涼了,發燒燒壞了腦子?」

  危雪目不斜視,好像根本沒聽到沈九皋說什麼,然而唇角的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他的笑意泄露了他內心的想法。

  他覺得,恐怕不是燒壞了腦子,而是燒脹了膽子。

  沈九皋看不上這幅一本正經的模樣,低聲道:「危雪,你方才的話說得可半點沒為季詠思遮掩。」

  危雪義正詞嚴,平靜回答:「照實罷了。」

  危雪這個禁軍統領與照夜府正使、副使、兵部尚書還有季詠思,勉強能算同僚,年末述職時也都在一天,季詠思張狂,曾經在述職結束後在城中縱馬,被危雪拿絆馬索攔過一次,差點摔斷了胳膊。

  無故城中縱馬,驚擾百姓按律當誅,鬧到了趙譽面前,因皇帝偏幫,季詠思無罰,反而又被賜了太醫看傷,危雪攔路是職責所在,無獎,還因下手太重,傷同僚之和,被申飭了一頓。

  趙譽說這話時很是歉意,末了又告訴危雪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不見他們,但趙譽表達的,大約就是皇帝的意思。

  不過,無法直達天聽,真真假假,誰又知道什麼?

  危雪是禁軍統領,深知自己要是異心要麼表現出來干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要麼被株連九族,前者風險太大,他想都沒想過。

  但這不代表著,他和季詠思日後就能相安無事。

  危雪目光遠眺,見季詠思已下馬了。

  馬車內,蕭嶺正要再倒一杯茶,發現茶壺中已經沒水了,對著看過來的謝之容搖搖頭,示意他不必麻煩。

  將手往錫奴上一貼,溫暖的觸感讓蕭嶺舒服地半眯起眼睛,「想不明白。」他笑道。

  謝之容道:「時移世易,季將軍當年未必不堪早就。」

  這話是安慰,安慰蕭嶺眼光不行。

  季詠思當年還行,不過是數年之後恃寵而驕了而已,是他修心不足,非是陛下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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