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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嶺道:「有什麼話,你直接說。」
「是。」謝之容垂首:「中州軍拱衛帝都,據要害之地,又是陛下親軍,輜重費用多於其他府軍理所應當,臣看過陛下自登基以來的各項文書,季詠思不是第一次在一年未結束時向陛下請國庫撥銀,陛下無一次不應,」皇帝次次都應,唯有這次不應,謝之容眸光微沉,「得天下厚養,而無尺寸功,此等人,不應為中州軍守將。」
這樣的話謝之容大概想說很久了。
晉朝,在皇帝的治下,處處是積弊。
蕭嶺點頭,示意謝之容繼續說。
「陛下待中州軍仁厚,其俸祿亦遠遠超過其他府軍,」謝之容沉聲道:「陛下,請恕臣直言,待遇優渥而守將品行不端,上行下效,各色人等只需出錢,便可在軍中買來一官半職,經年以來,中州軍必然散漫無拘,疏於訓練,且成平日久,或無一戰之力。」
國庫沒錢這事能追溯到武帝總打仗,本來也沒給兒子留下太多錢,但是軍隊羸弱,一定始於蕭嶺。
武帝治下,各州府軍驍勇剽悍軍紀嚴明,當年武帝登基整治肅清的第一支府軍便是中州軍,昔年昭王作亂,便是剛登基一年的武帝親率中州軍平叛。
數年而已,一雄師便成了今天這幅德行。
蕭嶺按了按眉心。
兩人一時沉默。
要換將,要整肅軍紀。
換將之後,誰可為之?
誰可……
他霍地抬頭,謝之容原本在看皇帝,冷不防二人對視。
蕭嶺漆黑一片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謝之容看,倒少有地弄得謝之容不知皇帝要做什麼,以至於甚至懷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說重了,皇帝要問罪。
蕭嶺拿起硃筆,在奏摺上批下了龍飛鳳舞的照准二字。
有季詠思這般行事,軍中上下,凡有官職,少有不貪圖朝廷所撥銀兩的,真正拿來更換武器甲冑還有給普通軍士發的,恐怕不足十中三四。
錢是要撥的,而且只能比季詠思要的多。
但這筆錢,要晚十幾日給。
既然季詠思說中州軍訓練有素,那他就去看看,是如何有素的。
季詠思既然不懂收手,那麼他也不必給季詠思留有顏面。
被蕭嶺看了許久,還沒等謝之容開口詢問,蕭嶺也覺得自己這麼一直盯著看好像有點毛病似的,於是朝謝之容眨了下眼睛。
謝之容眼睛微微睜大了,只覺得耳後微微發燙。
蕭嶺又把頭低下去了。
誰可為之?
最好的人選不就在他眼前嗎?
這可是原書中一生未嘗敗績,與羌軍作戰,九戰九捷,軍事屬性點滿了的男主!
張景芝死後,謝之容臨危受命,領兵出京,其當時的處境可謂艱險,朝廷雖有物資支持,但並不充足,軍隊人員不足,訓練更少,況且謝之容在軍中素無人望,況且他身份實在尷尬,軍中那些將領不僅不聽命於他,甚至對其不屑一顧,覺得暴君簡直是昏了頭,才會從後宮中尋個人出來帶兵。
但就在那種近乎限於九死之境的情況下,不抱任何希望的朝廷,迎來了羌軍長驅直入後的第一場勝利。
朝野振奮。
九戰九捷,軍中無不拜服。
於是,就在西北已定,皇帝召謝之容回京時,謝之容舉兵謀反,大軍所到之處,摧枯拉朽,對於皇帝已忍無可忍的百姓簞食壺漿迎謝之容,謂其軍為王師。
謝之容後來位置坐得那麼穩,無論是世家豪族還是清流幹吏,都不敢吭聲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天下是謝之容打下來的。
軍政之權俱收攏於一人,誰敢有異議?
此刻,這個人就在他眼前。
中州軍守將,舍謝之容其誰?
況且這時候名將張景芝,也就是謝之容的老師還活著呢,讓謝之容整頓軍紀,一定比原書中容易的多,有不通之處,還能詢問張景芝。
謝之容總能隱隱感受到蕭嶺在看他,而且是眼睛發亮的那種看法。
「陛下?」謝之容開口問道。
縱然洞察人心如謝之容,此刻恐怕也想不出蕭嶺到底要做什麼。
他明白,整肅中州軍必然與自己有關,但他以為,蕭嶺或會從他那詢問事務,而另指派他人,也可能,皇帝不再設置中州軍守將。
他的身份如此,最最重要的是,中州軍是帝王親軍,為王劍,若季詠思這般平庸貪圖之人上位,也不過是腐化了中州軍,他沒有掌握中州軍的能力,可若用一能臣,在整肅軍中的同時,必然也掌握了極大的權力。
皇帝需得極信任仰賴此人,才能,將中州軍交給他。
此舉,無異等同於臥榻之上容他人鼾睡。
所以,謝之容根本沒往中州軍守將任命的事情上想。
蕭嶺看見他這幅少有的茫然模樣突然覺得很有意思,心情都舒緩了不少,明知故問:「怎麼了?」
他一直眼睛恨不得發光似的盯著謝之容看,在謝之容開口喚他的時候居然還問的出,怎麼了?
謝之容張了張嘴,總不能問陛下您為何看臣,遂搖頭道:「無事。」
蕭嶺是皇帝,他想看哪,想看誰,旁人都無從干涉。
蕭嶺忍著笑,故作嚴肅道:「無事便不要喚朕,朕公務繁忙,現下沒法陪伴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