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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嶺頷首。

  縱在書中見證了謝之容的一生,然而當這個人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陡地發現,書中的詞句描述還是過於蒼白單薄了。

  以人性之複雜,實在很難拿寥寥數語便能輕易了解。

  不知為何,蕭嶺覺得有些焦躁。

  因為謝之容在懲罰程序中的所作所為?還是因為程序中的謝之容與他眼前的這個截然不同?他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看透過謝之容,亦或者,事情已不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乾脆將奏摺隨手一扔,丟到書案上。

  顧勛愣了一下,目光從那份被扔過來的奏摺上看到蕭嶺神色冷淡的面容。

  倘謝之容在,大約已經將奏摺撿起來放好了。

  但眼前的人並非謝之容是。

  蕭嶺半撐著額頭,驀地笑了,詢問道;「以側君識人,覺得之容若何?」他語氣尾音上揚,像是很開懷的樣子,然而先前種種表現又不似作偽,讓顧勛無法揣測這個帝王此刻內心究竟作何感想。

  顧勛看見他笑就忍不住想起沈貴妃,想起那個絕艷又狠心的聰明女人,頓覺彆扭。

  沈貴妃墜樓後,他是怎麼也想不到,能和沈貴妃的兒子面對面如此心平氣和地對談的。

  「臣以為……」顧勛頓了頓,「臣與謝公子並無深交,只知謝公子容色甚佳,先帝稱謝公子盛名之下名副其實,想來,謝公子才學心性品行,都為上上。」一堆不出錯的客氣話。

  蕭嶺看他,沒有對顧勛的這番評價發表任何意見。

  莫非,皇帝現在已厭謝之容?

  時機不對,現下還未到能鳥盡弓藏的時候。

  但皇帝不會無緣無故就問他謝之容的事情,顧勛沉默半晌,慢慢道:「謝之容之於陛下,如迎風執炬,積薪候燎,倘親近太過,必有傷己之危。」

  蕭嶺手指半遮眼眸,本來早就不笑了的,聽到這話,忽地又笑了。

  顧勛愣了下,見皇帝偏頭輕笑出聲,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哦?」蕭嶺含笑道;「那麼顧側君以為,朕應該怎麼做?」

  他是真的想聽聽顧勛對於謝之容的看法,至於顧勛想到哪裡去了,並不在他關心的範圍之內。

  ……

  御書房內,謝之容輕車熟路地尋著蕭嶺所要的文書奏摺。

  他做事向來齊整,無論什麼文書,都要按照年份或者事情發展的脈絡擱在一處排列整齊放好。

  手指擦過文章墨跡。

  謝之容看過一遍,回想起來時卻發現自己印象並不深刻,大約是說整頓吏治開源節流開放商埠……他低頭又看了掃了一遍,發現文章中並無提到整頓吏治。

  大約在他看的上一篇中。

  眉宇緊鎖。

  謝之容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這次他確認自己看清了。

  立在一人多高的木架前,謝之容手中握著份先帝時期的被謄錄的狀元策卷。

  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

  原本以為已經壓制下去的想法倏地出現在腦海中。

  夢中他仿佛不認識蕭嶺了,發兵北上,最後,在英元宮中見到已是孤身一人的皇帝。

  與現實中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更為蒼白羸弱一些。

  日有所思,這便是,我想要的。

  謝之容眉頭皺得更緊。

  他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最想要的兵變稱帝,還是,讓自己的主君,向他祈憐,奉上一切,以求一線生機?

  謝之容垂眼,遮住了眼底氤氳洶湧的情緒。

  何其悖逆!

  先時種種僭越冒犯尚能歸結為中毒,那麼昨夜的夢,又該作何感想?

  謝之容深覺慶幸,慶幸在最後一刻,他猛然驚醒。

  不然他不確定,自己在那個詭異又綺艷的夢中,會對自己的主君,自己的陛下,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學得聖人之道,以侍君王左右,難道先賢師長,便是教他這樣為臣的嗎!

  懷著這般下作心思,也配為臣,也配侍君?

  手中紙張緊緊繃著,然而謝之容無知無覺,忽聽刺啦一聲,他方回神。

  謄錄好的策卷已碎在他手中。

  謝之容面無表情地將策卷折了三折,送到燭火邊點燃殆盡。

  既背下來了,這份不必存著。

  再撰寫一份便是。

  皇帝大約不會注意到這些小事,就算注意到了,也可隨意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謝之容將放好的文書拿過重新看了一遍,忽地發現有幾張策卷放錯了位置。

  神情愈發冷然,但鑑於先前那張已經被燒毀的策卷,他這次用勁輕了不少,卻還是聽得策卷被翻動時的刷拉響聲。

  陛下的態度,更是奇怪。

  夢可暫時擱置一旁,然而蕭嶺的態度,他卻不得不在意。

  皇帝今日起得比往日都早,起來時乾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到他面前看他是否醒著。

  謝之容驚醒時本已睡不著,聽到蕭嶺的腳步聲又躺了回去,想看看皇帝過來做什麼。

  實在太奇怪了。

  蕭嶺早晨輕描淡寫地提起的噩夢,和往日毫無差別卻令謝之容莫名地感受到微妙的態度。

  謝之容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看穿的後怕,仿佛,蕭嶺早就知道他夢中有多麼大逆不道一般,才會,待他近,而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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