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孤單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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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新年第一天。
夏四季病情好轉，江百合開好出院證明安排她出院。
四季看著握筆書寫的江百合不停地眨動眼睛，長時間休息不足，她的眼睛又干又澀。現在各科室的人員都是隨時待命狀態，呼吸和感染以及重症科更是全員不休。江百合留守普通門診，已經連續工作數天。
「雖然你只是普通感冒，但最好還是在家自行隔離一段時間，這是顧盛之讓我轉交你的鑰匙。現在這種狀況，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門。」江百合囑咐道。
夏四季點點頭：「我能見一見顧盛之嗎？」
「恐怕不行，他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不過，四季，我們這裡的情況比其他城市好很多。而且，你要相信顧盛之。」
夏四季點點頭。
她開車回家，點開微博，淚水就毫無徵兆地流下來。
網上都是醫護人員搶救病患的圖片，她透過這些照片，似乎看到了顧盛之。一樣的勇敢無畏，一樣的負重前行。
為了能在顧盛之有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夏四季回的是顧盛之的房子。
顧盛之在她畢業那年就買了房子，夏四季很不能理解。因為這個城市的房價高的驚人，顧盛之雖然在校期間跟了幾個部級的科研課題，也在聽說非常權威的期刊上發表過文章。但這些收入和高高在上的房價一比，簡直如九牛對一毛。
在夏四季的原計劃里，因為顧盛之是那種絕不會伸手和父母要錢買房的人，她已經做好了長期租房的準備。
但有一天，顧盛之帶她去看房，然後交給她一把鑰匙。
「這是你買的房子？」
「嗯。」
「你從哪弄的這麼多錢？」夏四季特別擔憂，生怕顧盛之走上不歸路，畢竟醫生因為醫療器械回扣，開具假病歷而入獄的新聞數見不鮮。
「我自己存了一部分，跟家裡借了一部分。」
「為什麼？」夏四季不理解。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想先穩定下來不好嗎？」顧盛之不耐煩地說完就走了。
夏四季因為這件事嘮叨了好久，也因此和顧盛之吵了好多次架。
現在再去回想這些事，夏四季突然理解了顧盛之。
這些年她身邊的朋友同事有很多因為買房、還房貸而爭吵不休。顧盛之當時說「我想先穩定下來」，其實他更多是為她考慮吧。
當時她已經畢業，而顧盛之還要再等好幾年。畢業後夏四季身邊的同學朋友會接連結婚生子，他不想夏四季一直對未來抱有擔憂。顧盛之想安穩的是夏四季的心，他因此不得不放棄了堅守多年的原則。
不知道做出這種決定的顧盛之要經過了多少糾結和煎熬。
夏四季陷入深深的自責，為什麼你要經過這麼多年才能看懂顧盛之的心。
這裡很乾淨，是那種空蕩蕩的乾淨。夏四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會不由自主地想像顧盛之在每天下班後，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的情景。
顧盛之是很冷感的那種人，以前夏四季總覺得他是不屑於不喜歡跟人交朋友。後來才知道，顧盛之只是不太擅長表達自己的善意和友好。
初次和他接觸的人會先入為主地給他扣上一頂高冷的帽子，顧盛之又是從不屑於解釋和證明的人。這導致他朋友越來越少，逐漸變成一個孤獨的人。
孫湛說，這很正常啊，顧盛之從小就這樣嘛。他現在還好一些了，小時候他自己蹲在小區花園玩小汽車，我們一走近他，他就誰也不理地抱著汽車走了。
每想到這裡，夏四季都很想回到過去，去抱住那個孤單的小孩兒。
今年的春節除了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還倡議大家居家隔離，不要串門拜年。龐寧也沒回家過年，他打電話詢問夏四季的情況，夏四季怕他擔心就沒提自己前兩天住院的事。
龐寧掛斷電話前說：「顧盛之估計要忙一陣子了，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夏四季：「我知道的，龐寧哥哥。」
堅決不外出的夏四季昨晚一直在畫圖。因為發現一直關注自己的「盛夏晚晴天」最近都沒有上線，夏四季還不放心地跑到她的微博下留言。
凌晨五點多正在熟睡的夏四季被門鈴聲驚醒。
睡眼惺忪的夏四季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夢中，因為顧盛之竟然站在門口。
他往後退了一步：「我們隔遠一點。」
夏四季驚喜地點點頭：「好的，隔遠一點。你怎麼回來了？」
顧盛之包著口罩，看著夏四季喜極而泣的樣子，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說的很緩慢：「醫院第一批支援疫區的名單公布了，我要即刻隨隊出發。」
夏四季臉上的笑意僵住。
在看到各地支援疫區的報導時，她心底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事到臨頭，還是不免擔憂恐懼。
如果說，以前顧盛之是在和死神賽跑拯救病人。那麼這一次，他就是在和死神肉搏，以命相拼。
顧盛之也是肉體凡胎，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夏四季覺得，如果完全出於私心來講，別說是疫區，就算是醫院，她都希望顧盛之不要去。就躲在家裡，陪著她一起熬過災難。
「我的導師專門打電話到醫院，希望我能隨隊出發，而且江百合懷孕了，所以……」
夏四季打斷顧盛之的話：「就算江醫生一切正常，你也會選擇去的，是不是？」
夏四季太知道顧盛之是什麼性格的人。
高三時，每周都有範文展示，級部中寫的好的作文會被複印，放在作文課上講解。
顧盛之的文章屬於中等偏上，四平八穩，沒明顯缺點也無太大出彩。只有那一次，他的文章被當作範文傳閱講解。
那次的主題作文是圍繞理想信念寫一篇文章。
同學們大多寫「我的夢想」「理想的作用」之類，顧盛之寫的是《論理想》。
夏四季對其中一段記得很清楚：
「北宋張載曾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是他心中讀書人的理想。我輩生於當世，亦如此。理想不是常立志，而是立長志，並能時時以理想督促自己努力進取。家國危難時，要有鐵肩擔道義的壯志。盛世安寧時，要有安之若素的情懷。」
語文老師說，這是一篇筆意縱橫，措辭鋒芒畢露的文章。巧妙引入名人名言，適度發散，中心突出。考場作文就要在短時間裡抓住閱卷老師的心。
夏四季不知道這樣一篇文章究竟能不能抓住閱卷老師的心，但她知道這篇文章抓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