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性命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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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顧盛之在她心中一直是清冷孤傲的，他的優秀和對人的疏離，讓所有人都自發地對他生出一種望而生畏的距離感。
在看到他文章的那一刻，夏四季終於懂得，這個一直用冷漠包裹自己的男生心中那種炙熱的少年意氣。
在語文老師眼裡，這可能僅僅只是一篇優秀的考場作文，從卷面到立意，再到最後的組織結構，可以劃到一類作文，大家借鑑模仿一下。
同學們可能也都覺得，寫考場作文說出來的話，一篇篇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英氣勃發，連顧大神也不能免俗。
可夏四季知道，顧盛之寫的那篇文章里那些昂揚的話語，並不都是為了應付考試的套話，那是一個少年學子對未來人生全部的期冀。彼時的少年意氣勃發，胸中抱負萬千，那種捨我其誰的傲氣，明媚炙人。
夏四季當時被顧盛之的作文感動，握著複印紙抽風一樣對後排的顧盛之說：「我都知道。」
顧盛之抬頭：「你都知道什麼？」
他掃了一眼那篇文章後低下頭：「瞎說八道什麼，我不知道從哪裡湊的字數。你有這份閒心，把你雞爪子一樣撓出來的字寫好點，作文也能得個高分。」
後來，顧盛之選擇學醫，在很多人眼裡都覺得他是受了父親的影響。
只有夏四季知道，因為少年時代的那些不能為人言說的隱秘往事，顧盛之和父親的關係一直很僵。他選擇學醫更多是因為他覺得能和死神角力，在生死一線間扭轉乾坤是一件很值得去挑戰的事情。
這樣的想法多少有點少年人的狂傲，所以當他真正去接觸這個領域，才真正體會到生老病死的神聖與無奈。從那時起，顧盛之心中更多的是敬畏之心，對生死與人性的敬畏。
從他決定選擇這份職業開始，他就從沒有把「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當成一句假大空的誓言。
顧盛之從實習起不知遭遇過多少起誤解與挑戰，他無意間說出的手術暴露，她親眼見證過的醫鬧，還有不知多少他從不屑於講述的挫敗。
但這些都沒有令他改變最初的那份少年意氣。在現實的殘酷與污濁中，顧盛之始終保持了一份堅守自我的勇氣與抗爭。
生活職業會時時消磨一個人的銳意，但骨子裡的理想與執著不會變。
顧盛之永遠都是顧盛之，是飛在最高的天空中勇敢又驕傲的鷹。
別人眼裡的顧盛之清高傲岸，但顧盛之在她眼裡卻永遠是那個純粹乾淨，用冷漠來包裹自己敏感的少年。
如今一朝風雨飄搖，她的少年要手握利劍，去降妖除魔。
她怎麼忍心去阻止他，剪斷他的翅膀。
夏四季問：「什麼時候出發？」
「今天早晨七點，包機直達。」
夏四季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
「我出差用的行李箱在衣櫃最上端，裡面的洗漱用品都是全的，你再幫我裝幾件衣服就可以。」
「好。」
夏四季趕緊回去裝衣服，厚的想裝進去，薄的也想裝進去，既怕他冷又怕他熱。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慌亂了，衣服纏在架子上總也拿不下來。夏四季用力一扯，衣架打在她手背上。那種劇烈的疼痛讓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來。
她用手指捂住嘴巴，不停地抽噎著。可時間不等人，夏四季趕緊一邊哭一邊收拾。
顧盛之接過箱子問：「你哭了？」
夏四季摸摸眼睛說：「是啊，我哭了，某些人從前不還說我是戲精，眼淚比黃河水還多嗎？」
被投訴的某些人本人伸出手想像從前一樣揉揉她的頭髮，但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你不阻止我？」
「阻止你有用嗎？但我暫時還沒有再找下一家接收的準備，所以，顧醫生，請多保重。」
顧盛之看著她，眼睛裡面全是欲語還休的隱忍克制。
原本還想搞搞氣氛的夏四季停住了強撐的幽默，她吃驚地看著顧盛之的眼圈變得越來越紅。這麼多年了，她只在那年寒假見過顧盛之的眼淚。
夏四季的眼淚便再也藏不住，啪嗒啪嗒往下落：「我不阻止你，我也不拖你後腿。你讓我哭一哭就好了。我不想再憋著了，我想讓你知道，如果你出了事情我會哭死的。」
他們彼此都太了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一起從小年少無知時相伴走來，夏四季覺得自己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逞強，唯獨在顧盛之面前不可以。因為他太清楚她的想法，她徒勞的逞強只會讓他更加擔憂。
她哭得哽咽，顧盛之看得心酸動容。
「我把電費水費還有你的話費都充好了，食品放在車庫，你最近不要出門。」顧盛之現在能做只有這些。
「你要按時吃飯，讓你休息你要休息，讓你睡覺你要睡覺，不能逞強。」夏四季抽噎著說，「我等你回家，你要一直記得，我在等你回家。」
顧盛之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夏四季伸手阻止他：「你說的，最好離遠一點。」其實她是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抓住他的衣服不讓他離開。
顧盛之在門口站了好久，夏四季沖他擺手：「快走，快走，不要讓大家等你一個人。」
顧盛之點點頭，又站了好久，才轉身離開。
夏四季站在門口，看他走到電梯旁，突然很大聲地問：「顧盛之，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顧盛之沒有回頭，他說：「好。」
顧盛之摁下下行鍵，飛快走進電梯，等電梯門合上的那一瞬間，一滴淚從他俊逸又削薄的臉頰划過，落在衣襟處靠近心臟的地方。
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回身擁她入懷的衝動。
他曾發誓護她周全，免她驚悸，如今卻不得不離她而去，甚至還要她日夜為他懸心。
夏四季悵然若失地在門口站了好久，躺回床上時，她看到手機里的一條信息。
「銀行卡，尾號3708，密碼你的生日。」
「銀行卡，尾號9677，密碼你的生日倒過來。」
「基金定投文件，書房書架最上面的盒子。」
…………
看著這條長長的信息，上面沒有一個字沾有情與愛的字眼。可這些原本應該無比冰冷的數字卻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滾燙。他們似乎比世界上任何一句宣之於口的「我愛你」還要炙熱。
夏四季覺得心口疼，喘不上來氣的那種疼，她把頭埋進被子裡，狠狠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