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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國公兀自唱了出獨角戲,謝沂只管含笑喝茶,過耳不聞。
之後溫伯暘又尋空來了幾次,次次天南海北的扯,卻也不說正事。
見面的次數多了,難免惹人注意,就連永明帝也不經意的問了一嘴。
溫伯暘一聽,頓時老淚縱橫,抹了把臉開始哭訴自個兒這一大家子是如何如何煩心,到了行宮也不叫他安生,只有謝大人耐得住性子不嫌他話多,這才腆著臉三天兩頭的去討茶吃。
永明帝被他哭得心煩,趕緊打發人出去,轉頭便悄悄去尋了謝沂。
“順國公近日同京中聯絡頻繁,大約正張羅著想往臣身邊送人。”謝沂竟是半點也不避諱。
永明帝眉頭一皺,心下十分不滿:“他這些年行事愈發沒個忌諱了。”
溫伯暘對此尚不知情,自忖二人來往的事在聖上面前過了明路,雖心中還有兩分忌諱,面上卻逐漸大膽起來。
待京中挑選的人送到後,不見聖上理會,便更加放心了。
溫伯暘挑了個好日子,親自帶人去了謝沂下榻的地方,照例先討了碗茶坐下,如真正的至交好友那般,關心起他的生活起居來。
“行宮雖說景致好,也比京中涼爽,到底地方小了些,我見謝閣老孤身一人,難免有不便之處,特地從京中挑了個人來,平日裡照顧大人起居,開解開解煩心事,豈不美哉?”
說著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謝沂只作不解:“我若有此心思,哪裡還需勞累國公。”
溫伯暘哪裡肯信。
俗話說無風不起浪,真要潔身自好,片葉不沾身,京中何至於有這麼多編排謝首輔的流言。
“成與不成,謝閣老看過再做也不遲啊。”
說著,拍了兩下手,門外聽到動靜,領著人便進來了。
“這是舒玉,還不快過來見過謝大人。”
謝沂對他此番有些逾距的行為不曾說什麼,放下茶盞抬眼看去,眼中露出些許異樣的神色。
溫伯暘派人尋來的,竟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比賀蘭奚只怕大不了多少。
那少年走上前來:“舒玉見過謝大人。”
模樣自然是頂好的,禮數也周全,手段心思暫且瞧不出來,但一看便知是秦樓楚館裡出來的人。
——再不經人事,在那種地方受了調.教,眉角眼梢免不了會沾上些風塵氣。
看得出順國公府的人為此費了不少心思,只是年紀實在小了些。
早知自己沒有好名聲,不想借著傳聞庇護小殿下之餘,竟累的旁人以為他喜好這樣的清雋少年。
不過清雋二字,放在舒玉身上並不那麼妥帖,反倒是賀蘭奚更契合些。
謝沂想到賀蘭奚,一時失笑。
而溫伯暘見他臉上有笑意,不由放下心來。
看吧,哪個男人經得住溫柔鄉,從前沒心思,只怕是謝沂眼高於頂,瞧不上那些尋常俗物。
“謝閣老,如何?”
謝沂不動聲色:“尚可。”
舒玉聽了這話不免挫敗,溫伯暘卻知事算是成了。
果然,謝沂當即叫人來給舒玉安排住處,只是臨了又特意囑咐了一句:“尋個偏遠些的位置,這幾日先別出來走動。”
溫伯暘笑容一僵。
收了人又把人趕得遠遠的,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臉上擠出笑來:“謝閣老若是不喜歡,也不必顧忌我的面子勉強收下,換一個就是。”
謝沂擺擺手讓人退下,淺抿一口茶水,無奈道:“國公有所不知,小殿下這些日子常常過來,叫他見到,只怕鬧將起來沒個清淨。”
這話沒頭沒尾的,溫伯暘卻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心道傳言果然不假。
不過七殿下這樣作威作福,謝沂竟也不惱,著實令人想不通。
嘴上卻道:“謝閣老當真好脾氣。”
簡直屁話。
謝沂出了名的睚眥必報,見誰都是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保不齊背後會給人使什麼樣的絆子。
鋃鐺入獄滿門抄斬也不是不可能。
這哪是什麼脾氣好,分明是笑裡藏刀。
興許是這些時日聽了順國公太多牢騷,謝沂也忍不住抱怨了兩句,頗有自知之明地說:“我哪裡有什麼好脾氣,不過是碰上個難招架的小祖宗罷了。”
這話說得很是引人遐想。
聽著像是抱怨,可一口一個小殿下、小祖宗,倒處處透著親昵。
溫伯暘“哦”的一聲,語調微微上揚,頗有求知慾地問:“此話怎講?”
謝沂睨了他一眼,骨節分明的手指輪換著在桌面上敲了敲,直言道:“國公挑的人是好,可分量比起小殿下來,還差得遠。”
溫伯暘眯起眼睛:“聽謝閣老的意思,莫非還有旁的打算?”
譬如賺個從龍之功,再做上一朝首輔。
“恰恰相反。”謝沂聽出他的潛台詞,索性挑明了說道,“正是因為知道小殿下絕無繼位之可能,我才願意將人放在心上。否則他日地位倒轉,新帝視這段經歷為污點,我豈不危矣。”
他的話溫伯暘過耳聽了個大概,只牢牢記住了那句“絕無繼位之可能”,一時心潮澎湃,左右看了一圈,確認只有他們二人,才低聲道:“謝閣老何出此言?可是……陛下透露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