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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奚剛要邁出去的腳步一頓,又重新轉了回來,兩手交握垂在身前,低著頭,乖順的模樣同先前判若兩人。
永明帝冷哼一聲:“現下倒是學乖了,在你三皇兄面前怎麼就不知道忍讓呢?”
賀蘭奚抿唇,自嘲般說道:“兒臣忍了十年,不也只能在冷宮任人欺辱。”
此話一出,永明帝再說不出一個教訓的字來。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大太監張槐林適時為永明帝添上一杯熱茶:“陛下。”
他未曾多言,添上茶後便又默默退到了一旁,給了他們緩和的。
“謝雲歸病情如何?”永明帝神色自若,很快揭過了話題。
賀蘭奚不咸不淡回道:“能說話,會喘氣,想來沒什麼大礙。”
永明帝正喝著茶,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嗆著,一腔拳拳愛子之心被撲了個乾淨,滿腹教導的話統統憋了回去:“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滾滾滾!給朕滾回去抄書去!”
賀蘭奚早就想走了,聞言二話不說,拔腿就走。
“站住。”他的過分爽快叫永明帝眉頭一皺,忽然覺得方才罰的還是輕了些,“過幾日瓊林宴,你也跟著一塊去。”
這便是不容拒絕的意思了。
賀蘭奚拱手行禮,極不走心地拜了一拜:“兒臣遵旨。”
永明帝見了心中來氣,叫他趕緊滾,末了又不放心地警告道:“再敢惹麻煩,接下來一個月,你便不用出門了。”
第3章
瓊林宴乃是為新科進士所設的宴會,賀蘭奚惦記著被唐運抓進詔獄的兇手,人雖到場,卻蔫頭耷腦,興致缺缺。
“殿下,謝大人來了。”方元悄聲提醒。
賀蘭奚頃刻坐直了身子,一眼便瞧見了被人群簇擁著的男人,一襲廣袖青衫,溫潤的眉目間透著疏離的笑意。
謝沂似乎發覺了什麼,遠遠朝賀蘭奚的方向看了一眼,賀蘭奚迎上他的目光,淺淺一笑,起身離開了座位。
“不必跟來。”
“殿下……”方元腳步一頓,在原地滿臉糾結地躊躇著,待他想清楚後,眼前哪裡還有他們家殿下的身影。
宴席設在皇家別苑的園林之中,燈火樹木相互錯落,雅致而不失趣味。
賀蘭奚所在的水榭離宴會中央不遠不近,隔絕了觥籌交錯,卻還能隱約窺見其中熱鬧。
“倒是個好地方。”謝沂不請自來,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身旁。
賀蘭奚側著身子坐在自己的一條腿上,半倚著水榭欄杆,聞言回過頭來莞爾一笑,明知故問:“先生來此做甚?”
謝沂毫不留情地拆穿:“不是殿下讓臣來的嗎?”
能夠位極人臣,謝大人察言觀色的本事確實不凡。
賀蘭奚笑得更加情真意切了:“先生慧眼。”
並非謝沂慧眼,實在是他那些小心思在臉上藏也藏不住。
“殿下,既然已經離開,又何必做這些無用之事。”謝沂的目光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不真切,像在勸慰,又像是在警告。
賀蘭奚緘默片刻,倏地笑了一聲:“先生這是嫌我給你添麻煩了?”
他的自知之明未能讓謝沂感到半分欣慰:“殿下知道就好。”
“若是我偏要找麻煩呢?”
少年不知所謂的話語有些天真,不乏有對謝大人權威的挑釁。
只是不知何時,他斜倚在木質欄杆上的半個身子向謝沂靠了過去,抬著頭,像只貓兒一樣,用爪子勾住了質地柔軟的衣袖。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先生幫了我這麼多回,也不差這一次了。”
這是在……撒嬌?
謝沂略一挑眉:“殿下想去北鎮撫司?”
少年眼睛霎時亮起來,不住點頭,整個人又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貼到他臉上去:“讓我去吧。”
當日從水裡救上來的那只可憐小貓,如今正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鋒利的爪子,對他做著討好的舉動。
謝沂沉默著,等到賀蘭奚快耗盡了耐心,方才開了金口:“倘若殿下當真非去不可,也並非不能變通。”
賀蘭奚一聽有的商量,討好地愈發明顯了:“先生只管說,我什麼都聽你的。”
謝沂只是笑了笑。
當真都聽他的,就不會逮著機會就來求他說想進北鎮撫司了。
他因病告了數日的假,沒法講課,小殿下那日回去後便被拘著出不了門,只怕早就急壞了。
“第一,臣要知道,殿下有何非去不可的理由。”
背後的指使者如果連唐運都審不出來,賀蘭奚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又能有什麼辦法。
不過賀蘭奚似乎並沒有想要插手審問的意思:“我可是差點連命都沒了,總不至於連見一見兇手的權利都沒有吧?”
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是差點,是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眼前這個將他從地獄拉上來的男人思慮片刻,緩緩伸出兩根手指:“既然如此,此事殿下須得全部聽憑臣的安排。”
“自然。”賀蘭奚想也不想,“那第三呢?”
謝沂尚未收回的兩根手指抵在他額頭上,將人往後一推:“沒有第三,殿下只要能保證做到第二條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