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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沂換了身衣服,披散著頭髮,臉色依舊不大好看,儼然是個病美人。
賀蘭奚將聖諭拋在腦後,大咧咧坐下,渾然忘了外頭還有華彰殿的人。
“先生身體無礙吧?”
“無事。”
他們一個有意隱瞞,一個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倒是極其融洽地達成了某種默契。
謝沂適時笑了一下,打破略顯凝重的氛圍,以他一貫氣定神閒的語氣問道:“不知殿下今日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賀蘭奚雙手倏地收緊:“聽說錦衣衛抓到了那晚行兇之人……”
他此前曾去過一趟北鎮撫司,奈何指揮使唐運鐵面無私,嘴巴比砌牆的漿糊還緊,半個字也不肯透露。
無法,只得來尋謝沂問個明白。
“這不是殿下該操心的事。”謝沂沉聲道,“唐指揮使掌管北鎮撫司多年,手段過人,必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的結果。”
賀蘭奚抿唇不語。
唐運是他的人,自然他說什麼是什麼。
察覺到賀蘭奚的不滿,謝沂屈指狀似親昵地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即便知道了背後主謀又能如何?對殿下來說,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緊的事。”
賀蘭奚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一無受寵的母妃,二無強勢的外家,除卻一個不知可不可信的謝沂,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難怪上一世如此輕易便叫人害了去。
可他是切切實實死過一次的人,此等深仇大恨,如何能忘。
謝沂,謝沂……
誰能料到,這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賀蘭奚不敢得罪他,乖順地點點頭,鑽進謝沂懷裡,順勢纏住首輔大人寬大中衣下若隱若現的腰身,孩子般委屈抱怨道:“三皇兄這麼大的人了,竟還遇到點事便去找父皇告狀,不就是嚇一嚇他嗎。”
謝沂在他頭頂輕笑一聲:“那殿下這又是在做什麼?”
“誰讓他禁足了一個月還是這麼不會說話。”賀蘭奚抬起頭來瞪他一眼,“再說,我可是為了先生才將父皇派來的人晾在外頭的。”
謝沂將人從懷中拎出,說道:“殿下只管去就是,臣保證,陛下絕不會為難於你。”
謝大人向來說話算話,當初說他能離開冷宮,永明帝身邊的張太監第二天就出現在了他面前,如今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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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奚走進華彰殿時,皇后與賀蘭錦皆已在場等候多時,永明帝懶懶倚在塌上,閉著眼由張太監伺候捏肩,尚不清楚是什麼態度。
皇后還算沉得住氣,只是賀蘭錦這個沒腦子的,一見到他便忍不住拍案而起,可惜剛想說點什麼,便被皇后摁了下去。
賀蘭奚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上前道:“兒臣來遲,望父皇恕罪。”
“從哪兒回來的?”永明帝明知故問,眼皮都未曾掀一下。
賀蘭奚如實回答:“謝大人府上。”
謝沂是永明帝親自為他安排的授課先生,他作為學生前去探望,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永明帝睜開眼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轉而問起了他與賀蘭錦當街起衝突的事。
“還有什麼可說的,分明是他懷恨在心,想置兒臣於死地!”賀蘭錦再三被耍,見他優哉游哉沒事人一般,不由怒從中來,“若非兒臣運氣好,此刻父皇見到的怕就是一具屍體了!”
“錦兒!”皇后這下徹底坐不住了,唯恐賀蘭錦御前失儀,重蹈上個月的覆轍,連忙上前拉著兒子跪下解釋,“陛下容稟,錦兒只是受了驚嚇,一時情急,還望陛下看在他傷勢未愈的份上,莫要同他計較。”
說罷,情難自抑,不由落下淚來。
她將受害者的可憐姿態展現十足,加上賀蘭錦的確手臂負傷,永明帝即使有心偏袒,也須得給出一個合適的交代才行。
賀蘭奚冷眼看完這場戲,毫不在意地笑道:“不過是同三皇兄開個玩笑罷了,這樣認真做什麼。”
“玩笑?”賀蘭錦憤然回頭,露出手臂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這便是你的玩笑?”
賀蘭奚寸步不讓:“難道三皇兄口中我與謝大人不清不楚私相授受的污衊之言並非玩笑?”
“你——”
二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肯服軟。
皇后見勢不對,朱唇輕啟,正要拉偏架,就聽永明帝沉聲斥了一句:“夠了。”
“今日之事,朕都已經聽說了,兩個皇子當街吵鬧,讓人笑話,成何體統!”永明帝板著臉,各打了五十大板,“各自回去將《禮記》抄上一百遍,如有再犯,決不輕饒!”
這番處置,看似不偏不倚,實則厚此薄彼。
賀蘭錦挑釁在先不假,但賀蘭奚撞馬車的舉動,簡直全然不把綱常禮法放在眼裡。
也就是最後沒出什麼大事,否則……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既然發了話,就絕無再更改的道理,賀蘭錦縱有百般不服,也只能忍氣吞聲吃了這個啞巴虧。
眾人謝恩告退,永明帝大約是心虛,將向來只給自己看診的陳院判借給了老三,順便將賀蘭奚留了下來。
“小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