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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有兩人立於他身側,尖刀一下下剮在他身上,刀刀去肉,卻不見血出。

  此人被割掉的皮肉被置於一旁支起的鐵鍋中,在滾燙的水中不停翻滾。

  引她前來的人對她說:「有人餓,有人食。樓主請姑娘三思,是否想沾一身洗不淨的血上身。」

  莫汶收住呼吸:「此人該死?」

  「為官有野心、貪慾,犯上不敬,該不得好死。」

  是了。

  有人說洗血樓是表面溫文實則強勢的皇帝的陰險爪牙,還有人說,是洗血樓權高蓋主,手段殘虐,皇帝也頗為忌憚。

  沒有一個形容詞是向好的。

  他讓她親眼看到,可她還是不能死心。

  她在這院中等了整日,等到那個此前還算完整的人,在她面前慢慢露出白骨,終於在暮色四合時,等來了那個時稱陰險狡詐的人。

  ***

  權臣。

  走狗。

  陰狠。

  這些身為「莫十」時的莫汶,從不曾想過會出現在他身上的詞,和他如影隨形。

  那張臉除了蒼白於昨,和記憶里的並無不同。他還是一身白衣,身形頎長,初秋已著皮裘,似是畏寒。五指修長,分明的指節潔淨,不似沾染過任何血的顏色。

  他坐於中廳,眸光淺淺地掃過莫汶的臉,語帶調笑:「莫將軍莫非朝堂一見,便對晏某鍾情?」

  近在咫尺,疏離更為分明。

  莫汶攥拳,嗓音清啞:「是。我是看上了晏大人,所以冒昧求見。」

  晏清咳了一聲,依舊語帶譏諷:「莫將軍滿門忠烈,沒想到品位如此堅烈。莫將軍久居漠北,想必還不清楚晏某是什麼人。」

  莫汶笑:「我雇凶買晏大人的命,想必晏大人已經清楚我是什麼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是這樣的人。」

  晏清眸間似乎閃過刀光劍影,瞬間又沉寂:「莫將軍說笑。朝中但凡活物,皆避晏某不及,我想莫將軍會顧忌先祖英明,不會來淌洗血樓的血水。」

  「我認識一個人」,莫汶一笑,「當時適逢暴/亂,他的願望是普世安寧,海清河晏」。

  晏清冷靜自持的聲音隨後響起:「該不會還有牧羊採桑走遍大江南北,把酒夜話?恕晏某直言,莫將軍遭遇的,多半是個騙子。」

  莫汶搖頭,只問:「晏大人草菅人命?」

  晏清直截了當:「殺人如麻。」

  「處世觀念也許我們涇渭分明,可感情,未必不能殊途同歸。今晚是我叨擾,晏大人,等我從漠北回來,挑個放晴的天,請你勉為其難到府上小酌。」

  ***

  更深,露重。

  漠北風寒,麾下的隊伍,已經數日未能闔眼。

  拓躂聯合西北的天藩馳援,戰事越發焦灼。

  莫汶被拖在邊疆七個月,仍舊未能回到升歌城。

  身上的鎧甲經久未曾離身,枕著荒漠入眠的夜,夢裡曾經有許多聲音如同經文般不斷在她耳邊重複。

  夢裡的那個人溫和地笑,繾綣地喚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聲聲不息。

  醒來卻是遠處寥寥星火,號角悽厲,敵軍突襲。

  ***

  兵戈碰撞的聲音,劍影翻飛的畫面,馬蹄踩踏的沉悶衝撞聲,不絕於前。

  前方陣中射來的箭矢如雨,坐騎目標分明,馬腹中箭,頃刻摔地掀起滿面塵土。

  莫汶揮劍抵擋,眼角餘光掃到一旁的一名老將肩部中刀,臂力不抵,箭矢直衝其面門而去。

  她飛撲而去,剛起身卻有一個人先她一步將她撲倒在地,箭矢沒入身體的聲音沉悶,清晰分明地敲擊在她耳膜之上。

  ***

  行軍帳中,副官寒秋箭傷昏迷數日,終於在風停時睜開了眼睛。

  莫汶看著眼前這個替她擋了一箭,赤/裸的上身除了胸腹,再無其餘傷痕留存的男人,沉默半響,終是問出口:「你是誰,為什麼要易容成寒秋的模樣混入軍中?」

  「寒秋」不語。

  「劍招是寒雲,這種招勢,是前左相晏寅的獨創,你是晏家人?」

  「不是。」

  莫汶看著「寒秋」眸中恍惚的神色說:「謝謝你毫不遲疑的答案。」

  當日她便修書一封回升歌城,內里只有寥寥幾個字:升歌城今日天晴嗎?

  ***

  意料之中的不見回應。

  戰事放緩,借回後方督運糧草之機,莫汶回到升歌城。

  夜夜笙歌的聽鶴居內,她堵到了數日不見,竟是瘦骨支離,如陷沉珂的晏清。

  他美人在側,眉目清減,見了她,依舊是如遇陌生人的模樣。

  她將配劍插在床榻之上:「請晏大人屏退左右。」

  晏清閉目養神,揮手打發走此前身坐床榻之上的妖艷紅顏。

  「莫將軍武藝高強,但洗血樓的人,也是不認人,只取命,下次恐怕沒這麼好的運氣,毫髮無傷便能近晏某的身。這世道人心險惡,若活不長,四處樹敵,莽撞無妨;若命長久,像莫將軍這種有福之人,理應忌憚左右,舉止小心。」

  「假寒秋是你的人。」

  她用的陳述句,他說了很多,她只此一句。

  莫汶以為他會否認,卻沒想到晏清利落承認:「是,莫將軍好眼力。」

  她呼吸不覺一重。

  晏清隨後笑言:「莫將軍該不會以為洗血樓的人派出去是為了護你周全?你該先問問,真的那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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