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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道傷口的位置——年輕醫生的眉蹙得死死的——在肺。
有人電話聯繫醫院的手術室:「車禍加穿透性刀傷。懷疑有胸肋骨折,肺挫傷,血氣胸。大量失血……很嚴重……。」
而臟器長期失血過多,極易引發多器官衰竭。
到時候便是回天乏力。
男人的眼無力地闔著,睫羽不斷地顫抖,昭示著他在不斷掙扎的頑強意志力。
很嚴重那三個字落下,他的睫羽顫動的頻率更快,好似車內的話他都聽到了一般,更竭力地掙扎。
不肯放棄。
急救車上的醫護人員都見到了被血濺的電話亭,難以想像這個男人竟然沒有徹底的昏迷休克,而是死死掙扎維持著一絲清明。
套在呼吸面罩下的臉,被他呼出的輕微霧氣打得模糊。
他的胸腔痛苦地起伏著,力道一次比一次輕微。
他的唇微開,唇畔不斷有細微滑落的血跡,順著他的唇角一直流到他身下淺色的床單上。
那朵綻開的血花越來越大,妖艷無比。
換做體質體格和意志力差的人,也許這已經是一具屍體。
這樣的傷,他清醒著,每分每秒都要承受非人的痛苦煎熬。
護士給他打氣:「先生,堅持住。」
「一定要撐下去。」
「想想你的家人。」
「醫院馬上就到,請你撐到手術台。」
就在此時,搭在床側的醫生的手,突然被找回絲絲氣力的男人用盡力氣握了一下。
雖然他用盡全身力氣,也不抵縛雞之力。
醫生看向他面罩下蒼白如雪的臉,見那雙閉闔的眼睛突然露出一條極細微的縫。
男人似乎想要開口說話,可沒有任何聲音。
他一動,只從唇齒間嗆出更多的血,盡數如血霧一般噴打在面罩上。
讓人觸目驚心的畫面里,只見血出,不見氣進。
他無聲垂死一般地咳著,全身只見唇機械性地張闔,而後只見張開,不見回閉。
他青白的臉色漸漸轉換,浮上瀕臨窒息般的顏色。
適才閉闔的眼眸,此刻空洞地開著,目光渙散,眼眶赤紅,像是曾經熱淚盈眶卻又死死逼退了回去。
誰都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在拼命活下來。
即便如滾在刀刃般疼,他也在努力地艱難跋涉走下去。
即便每一刻的清醒都像是生不如死的受刑,即便那如凌遲一般看著自己漸漸力不從心的支撐,他也不願意放棄。
他答應過他的女人,說好了有很多時間,那是他給出的承諾。
承諾都是要兌現的,不然算什麼承諾。
從前遊走世界的攝影師kerwin幫過很多的人,他路過很多食不飽衣不暖的人的生活,幫過又走。
從未聲張,沒有求過回報。
他後半生只打算做一個叫做席宴清的男人,時間為什麼不能幫一幫他,讓他多留一會兒,多握一分希望。
他答應了他的女兒,說好了在一起,他不能先一步躲去冰涼的墓地。
他想做她的榜樣,讓那個小小的人,窩靠在他的肩上。
可撐下去是這樣難。
撐到他所有的生息將要耗盡,幾乎再不能堅持的時刻,他的耳邊鑽入的那道他已經沒有力氣聽清楚的聲音,還在重複著那同樣的幾句話:勸他堅持,告訴他醫院馬上就到。
這謊言是善意的。
他這樣狼狽地想活,可還是眼前慢慢暗下來,耳畔聽到的聲音,就此戛然而止。
***
夜漸深,妹妹溫九睡著之後,溫嶺抱臂站在陽台上,看著n市這不絕的風雨。
除了溫九,這座城市歡迎她的只有這風這雨。
她看得入迷,突然握在手中的手機開始震動。
陌生的號碼,固執地打來第三遍,她才接了起來。
聽到電話那端的人說的話,淒風苦雨似乎瞬間穿透了閉闔的窗,直直打在她身上,讓她失掉所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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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刻鐘,等在醫院的交警見到一個狼狽的女人,穿著一雙居家拖鞋,在急診大廳內橫衝直撞。
溫嶺在同一時刻看到了不遠處身著制服的男人。
她拔著沉重的腿向此人靠近。z
走近了,見到那人手裡拎著一個透明袋,裡面裝著一個破碎的眼鏡,和一個沾血的手機。
「你是這個號碼出事前的最後一個聯絡人。」
她聽著對方平靜地闡述席宴清的車禍。
聽到對方說據醫生判斷,不止是肇事逃逸,還有刀傷……
這個警察說了很多,提及涉及刑事案件,席宴清手機內的數據警方已經備份調查。
她好像聽了進去,又好像沒有。
「他的意志力很頑強,手術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
這人臉上的神情,似乎在說「節哀順變」。
溫嶺變了臉色,死死咬牙忍下說讓他「滾」的衝動。
怎麼可能節哀。
反目成仇,也得是一輩子。
*****
溫嶺拿著席宴清在事故現場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東西,坐在手術中的手術室外。
她想笑,可扯不動嘴角。
不過數小時前,席宴清還一副同她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完整無缺地離開她,她看著他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