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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已經停在了碧園53號門前,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ce9602航班機長周程的家。
席宴清聽到陸地不斷念叨每次到周家來境遇都不佳的歷史。
或人不在,或遇追債,或者人在但一言不發什麼都問不出來……又或者直接被拒之門外。
「我們在周太太眼裡是不是和那種沒什麼人性還老愛揭人傷疤的狗仔一樣?」
陸地念叨了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在這一分鐘內,席宴清卻有些走神。
在平遙時那些記憶里的後續片段急速在他腦海里翻滾,紛閃而過。
有他收到機票,按照到平遙前擬定的歸期要走時,雨夜霍之汶敲門,而後一發不可收拾製造出的那場纏綿的告別。
有他沒能甩手走人後,那些青天白日和暗黑的深夜裡兩人初次破戒後,無休止的耳鬢廝磨。
有霍之汶發現那些陸地塞到他行李箱內的攝影集時,得知她關注自己的作品多時時對命運的喟嘆。
有將滾滾留給杜飛龍時,對那片土地產生的眷戀。
在一起之後,霍之汶從惜字如金,變得說話句子長度明顯增加。
那個時候他多了一個習慣,會去數她話里字的個數。
真是……奇怪的嗜好。
平遙那張破舊的離地僅二十厘米的竹床吱吱作響的聲音,響了整個寒冬。
讓他現在一想起平遙,最先想到的就是她的體溫。
更有後來他和霍之汶一起回到霍家,她對霍岐山說得那句話:「多一個兒子,或者少一個女兒,哪一個更好?」
她堅定而無畏,站在最前面遮擋一切的風雨。
應對那些霍岐山事關他的種種揣測。
那時霍岐山曾當著他的面問霍之汶:「你了解這人的過去嗎?」
霍之汶開口一向乾脆利落:「不重要,未來才是我和他的,我們的。」
……
他清楚記得她的話,那些字眼,那些語氣,那些話里的抑揚頓挫。
那種冷靜果敢,那種一往無前。
他的女人,一直在做別人的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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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地翹唇,陸地一回頭正巧見到席宴清嚴肅了一路的臉崩塌下去換了輕鬆的神色。
他的臉繃了一路,此刻線條柔軟下來陸地才敢重複:「師傅,來的時候我就感覺今天要白跑一趟,昨天我研究了半天八卦圖多少管了點用,這預知事情結果的能力妥妥地直線上升。」
來時陸地就做好了從機長周程的太太這裡零收穫的準備,沒想到這次連零收穫都算不上,竟然直接大門緊鎖,連人影都見不到一個。
「嗯,」席宴清清淺的應了一聲,自己摸索到門把打開車門,「希望你得來神算的能力沒以智商直線下降為代價。」
陸地還在掙扎:「《周易》上說——」
「滾蛋。」席宴清即刻打斷他。
「別為難你的智商算/命了,周太太這條路走不通,我們就再換一條走。」
「任何反常的事情,總歸有原因,既然有,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席宴清一本正經起來,陸地就特別有壓力。
陸地最終只是撓頭:「老大,既然來了,還是搞搞清楚,我下車看看,順便問問周圍的鄰居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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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都是徽式大院,舊式的銅鎖掛於門前,院子看上去有舊時高宅大院的感覺。
陸地下車去觀察銅鎖。
鎖芯連接處微鏽,是許久沒人用過的跡象。
看來真是很久不曾有人回來過,大門緊鎖。
陸地又跑去周邊敲門詢問鄰里,再回來時有些沉不住氣:「周圍的人都半個月沒見過周太太了,她該不會躲債跑路了吧?空難的理賠應該有不少,周家的債務不至於那般多,需要她繼續躲吧?」
他這話一落,席宴清便開口提醒他:「不要隨便揣測。」
陸地咬了下舌:「一時嘴快,那她多半是離開這地方散心去了吧,空難鬧得那麼大,周機長這麼多年死不見屍,還留下個遺腹子,身為家屬她肯定很難過。尤其剛過了失事周年紀念日,每年至少得有那麼幾天拐不過去這彎一直想。」
席宴清不置可否,他要的答案,不止是那晚本該休假的周程為何執意飛那條航線。
他提醒陸地不要妄加揣測,但他自己其實做過很多假設。
他不止一次懷疑過周太太的言辭。
當時,名為《第三眼》的雜誌社最早刊發出副駕駛商潯有精神病史的報導,隨後遭遇各路媒體的瘋狂轉載和二度演繹。
他想知道,為什麼在那則報導泛濫之後,此前寡言的周太太,會突然打破沉默,並且言談間總是狀似無意地提及她了解的那個和周程配機組的副機長商潯在生活中脾氣反覆無常,陰晴不定,失眠嚴重……等一系列像是對號入座精神病一樣的特徵。
她的話通過許多記者的筆鋪天蓋地地進入大眾的視野,無疑給網路上很多指控航班副駕駛商潯是個喪盡天良的精神病殺人犯的網民注入了強心針,他們甚至以此作為自己推理事故原因為商潯蓄意墜機的證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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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宴清失明前見過機長周程的照片。
已近四十歲的中年男人膚色偏黑,整張臉寫著正氣,原本是軍用飛行員,退役後才轉做民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