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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憑姑娘看上他,他就要將自己的憂慮傳染給她?

  她並不欠他什麼。

  憑什麼讓她和他一起過未來不定的日子?

  這是一個死循環……有人提起,他便會質問自己一遍。

  無人提起,他也會深思……反覆質問自己這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眼前人是姜湖的母親,再讓姜湖因此和母親生嫌隙,更不應該。

  護人不是這樣護的。

  喜歡不是這麼喜歡的。

  愛人不是這樣愛的。

  換位思考……如果自己為人父,為了自己的女兒,恐怕也不會袖手旁觀。

  他理解程佩的行為,理解程佩的出發點,因此更有種鋪天蓋地般蔓延開的悲涼,以及難過。

  又突然覺得此前荒唐,拜菩薩那天,許再多的願,跪再多的蒲團,心再誠也無用……

  這世界的生老病死豈是一炷香能敲定的。

  那是無用功。

  否則就不會有核事故發生時,同仁程工女兒在魏銘面前的那一跪,如果有用,小姑娘早去拜了菩薩,而不是跪魏銘,祈求讓父親從前線撤下來。

  這一瞬間,瞿藺也想起了自己已然歸於塵土的父母。

  他活著,是延續二老的生命。

  可如果今天這一幕他們在現場,是會罵他自私禍害別人姑娘該孤老呢,還是會為他說話,說——我兒子其實雖然自私了些拖姑娘下水,但他其實不是一個壞人,請你原諒他,他會努力活,不會輕易死,雖然有風險,但也有希望,也許他能壽終正寢呢?

  可他們不在了,化成了無知無覺的骨灰。

  姜湖的母親也沒有義務諒解他、包容他、把女兒給他陪他冒這場險。

  是他錯在先。

  瞿藺四肢百骸灌入不屬於這季節的冰冷,這涼一點點往他心裡爬,往他脊背上躥。

  有太多的話無從開口。

  瞿藺慢慢站起身。

  他擔心他說什麼,都會引來程佩不滿。

  而程佩的不喜,就是他給姜湖惹麻煩。

  他已經愧對於她,並不想給她添任何麻煩。

  但他似乎沒有辦法不給她惹麻煩。

  程佩望著他。

  程佩的意思是要他離開,瞿藺知道得給她答覆。

  有些話雖然無恥,但他無法沉默到底,也無法在到了如今這地步時再向在貝松時那樣離開。

  瞿藺說:「阿姨,我很抱歉。」

  最無能為力的五個字。

  程佩冷笑了聲:「只有這個?」

  瞿藺隨後在她面前彎下挺直的腰背,一個工整的九十度角。

  他彎得深,沒有即刻起身。

  就好像那些幡然悔悟的被判刑的囚徒,日後向受害者家屬道歉。

  程佩並不想要這種道歉,她剛想說什麼,突然聽到瞿藺堅定的嗓音:「不得您的喜歡,我很抱歉,對不起您。覬覦您的女兒,我就有讓您喜歡,逗您笑,處理好和您之間關係的義務,可我沒有做到,我很抱歉。但以後只有她甩我,沒有我離開她。您的要求我現在做不到。」

  當初在貝松那輛車裡漸漸變小的那個姜湖近在眼前,他不會先離開她,再一次離開。

  瞿藺彎下的腰背仍舊沒有直起。

  沒有我離開她……程佩聽了這幾個字,卻沒有動容,只是冷靜反問:「先走一步,死呢,這就不算是離開嗎?」

  瞿藺躬下的背輕顫。

  他慢慢直起身,視線內程佩蹙起的細眉像把刀割在他身上。

  瞿藺臉白如紙,他只得重複:「我很抱歉。」

  聲音里清朗沒了,只余低沉:「等她不需要我的那一天,才是結束。到時候,才能如您所願。」

  程佩:「你離開,未來會出現比你更適合她的人,你想要這時間長到她非你不——」

  程佩這句話還沒說完,瞿藺身後那扇門被人從外推開。

  木門撞在牆壁上又彈走,發出吱歪一聲巨響。

  有清淺的腳步聲遞到瞿藺耳邊,是他熟悉的聲音。

  這腳步一點點踩著他的心,讓它下沉的更為厲害。

  瞿藺剛直起的背又垮了一點,不復此前那般筆挺。

  他不知道姜湖什麼時候來的,此前那些話……她聽聞了多少。

  他錯過了坦誠的機會嗎?

  他給她惹了事,她又是否能原諒他。

  瞿藺僵在原地不能動,他怕姜湖站在他身旁,又怕她遠離他。

  一是他讓她為難了;二是他們完了。

  ****

  程佩在門開的瞬間,將視線定在姜湖身上。

  姜湖眼底平靜,手中捧著一束淡紫色歐月,和這房間內的擺放的玻璃花瓶內的歐月品種一樣。

  清雅,素淨,又帶點兒高貴。

  姜湖帶了程佩喜歡的品種來。

  知道瞿藺和程佩見面,結果不會怎麼好,所以姜湖帶了程佩喜歡的東西來,縱然程佩不缺,但這是她的態度,敬老。

  程佩是她的母親,這是上帝指定的血緣。

  這一世,她們應該彼此照顧。

  無論程佩做了什麼,即便程佩做的是錯的,無理的,她也能包容,但縱容除外。

  對瞿藺……也沒什麼不同。

  縱容沒戲,包容是看人情的份兒上。

  室內極靜,兩秒後,姜湖單薄的身影擠進瞿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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