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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酒思忖片刻,挑了他目前得知的信息里最不易引起地動山搖的那一個來說:「你的人里有內鬼,我見過次數最多的那小孩兒,戴眼鏡那個, 不記得叫什麼了。昨晚挺晚的時候,我在院兒里見過,瞧著和程姨關係挺近, 你注意點兒, 別被人賣了還不知道。」
時酒形容的人是朱古,姜湖即刻便能辨識出。
朱古和程佩湊到一起,「內鬼」說不上,但和她有關是一定的。
朱古長了出息賣她隱私?
姜湖上次和程佩通電話, 還是程佩說要談時酒惹出來的那個荒唐的婚事,當時姜湖拒絕見面拒絕得直接,程佩那邊此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和平時相比, 程佩的確安靜得過了。
姜湖略一回想, 她當初同程佩似乎還說了一句話——她有人了, 但不姓時。
思及此, 姜湖問時酒:「動我哪個人?」
時酒沒開口, 但他掃了一眼床。
接收到他的意思後, 姜湖眼底風雲突變。
昨夜,她才帶瞿藺回來;昨夜,朱古就賣主, 好樣兒的。
時酒起身告辭,臨出門前,他手握在門把上,腳步一滯。
他隱瞞了一些事,這是他今日第二次來湖心島。
第一次,是碰巧被程佩借用,當了回司機。
那時時酒見到了一個正要離開這間湖舍,推門而出的男人。
見人出入姜湖的窩,他覺得意外,但程佩卻沒有。
程佩當時凜然的臉色,和適才他在這室內嗅到的歡好的味道,讓時酒完全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長輩會摻合進他們幾個的事兒,不奇怪。
各種雞飛狗跳,各種硬生生散夥的老套橋段他見的多了去了。
最讓時酒意外的是,姜湖這男人……他見過。
他此前帶著OMG的技術骨幹進入核泄漏事故中的山電時,就見過。
且瞿藺讓時酒印象深刻。
那人比他要年輕,卻在一眾山電人里有著強大的號召力,並不符合常理。
技術崗里德高望重者,多為老者。
蹲點了幾日,在後方大本營里圍觀了前線傳來的諸多消息後,時酒才知道,那號召力是因瞿藺背負著眾人的信任而起。
這信任來自瞿藺在山電的好人緣和口碑,來自他過硬的技術,來自他在前線時的冷靜。
眾人層層堆積起的信任感,也讓他有了定海針般的作用,得總指揮魏銘信任與賞識。
機器人一期投放進入尾聲的時候,因為交流設備參數,時酒隔空和前線上的瞿藺有過對話。
時酒未曾免俗地問過他為什麼幹這活兒,為什麼他選擇在前線清理核污染。
時酒聽人說他離開過,既然離開了,他可以不回來。
瞿藺沒吝言,告訴過他三點。
一是:「工作罷了。」是本分。
二是:「上次活,是別人犧牲換的,所以這回我沒得躲。」這是責任。
三是:「熟悉的兄弟都在這兒,和他們站在一塊兒,最安心。」這是情誼。
時酒接著問:「聽有的弟兄說以後會徹底離職,參與反核,你怎麼想?」
瞿藺那時給的那個答案,時酒同樣記得深,因為有那麼丁點兒意外。
瞿藺說的是:「世界上學核技術的人,恐怕都不是為了更清楚它怎麼個可怕法,再廣而告之讓大家更怕這玩意兒;而是為了讓它變得更安全。」
核的破壞力之大舉世皆知,這也讓反核聲浪越演越烈。
生命可貴,反核是人之常情。
而另一面,地球上的能源之爭愈加白熱化,且很多能源是有限的、不可再生能源。
一種雙刃劍般的新能源擺在眼前,知道它的破壞性,人類只反,完全不去利用,這種選擇也不能說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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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你對一個人動心,你明知前途坎坷,你不知道繼續靠近她,不放過她,是不是對的。
愛好像既是福,也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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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電的核事故已經過去幾個月,在前線蹲守的前幾批人已經被撤換下來,泄漏暫時控制住了,但後續呢?
時酒並不覺得踏實。
瞿藺回歸山電時,雖然反應堆已經過了火勢蔓延和爆炸那最為兇險的一刻。
但瞿藺剛經歷了什麼,很快還可能會經歷什麼,時酒去過事故後在杭州進行的那個小型追悼會,在他的可預見範圍之內,悲觀感仍舊占據了上風。
家裡人在他剛從山電回歸時的興師動眾和草木皆兵,於時酒來說恍若昨日事。
到了這一輩人,日子太平了,之所以興師動眾,無非是為了求安康。
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姜湖是什麼人,時酒也知道。
能被她帶回她窩裡來的人,是她當真了的人。
時酒儘量控制語氣,讓它稀鬆平常:「你看上的那個人,幹什麼的?」
他直覺姜湖並不知曉。
瞿藺有太多種身份,不知該對旁人介紹哪一個,姜湖只道:「他做什麼,有區別嗎?」
時酒笑:「還問不得了?」
有,時酒暗自在心裡說。
作為男人,他欣賞那個男人。
但作為一位哥哥,那個男人若是妹夫……時酒不想否認,但他的理智在告訴他,他會反對。他和姜行的立場會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