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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四個字,他近乎一字一頓。
在聽到瞿藺給出的這個原因後,姜湖心一墜。
她眸光溢出絲悲涼,不是悲憫。
如此常見的相機,被天真爛漫的孩子誤以為是傷及她性命的槍,姜湖心裡五味雜陳。
這是*。
戰爭從來是人之過,如果不是這過,女孩斷不會有這樣的誤會。
先前看到這個國度里的斷壁殘垣,能讓姜湖聯想到當時交戰時的慘烈;此前聽到這個國度的一些民眾的故事,能讓她感知到戰爭留下的創傷也需要幾代人的時間才能撫平。
可女孩在她眼前擺出的這個投降的姿勢,卻讓她眼眶禁不住一熱。
姜湖喘了幾口氣。
她不是個感性的人,至少她不認為自己是。
她只是在這一刻突然覺得,也許人之初,真是性本惡。
不然古往今來致無數人死亡的戰爭,到底從何而來。如果不是人的*,那麼它們從何而來?
***
瞿藺將餐館店主的女兒抱回去之後,又出來找姜湖。
姜湖面向他們的車站著,背對著他。
她的脊樑是挺的,但身形單薄。
有些特定的環境和場景,很能擊中人的軟肋。
無論是一個此前多麼樂天,多麼對外界無動於衷的一個人,都會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中被衝擊,他深有體會。
在原地站了三分鐘,給姜湖留了時間思考和調試,瞿藺才向姜湖靠近。
站到她身旁時,瞿藺說:「別多想。」
姜湖看他。
他的安慰很俗,她平日聽到可能會嘲笑,但此刻沒心情。
瞿藺繼續:「老傅,你師兄。他剛到卜勒的時候,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拍了一張照片,記錄了那個孩子恐懼和天真混雜的畫面,那是當時世界媒體的月度熱點。如果你看到過那張新聞照片,現在可能會好接受一些。」
第20章 棲息地
第二十章:g
在這個瞬間,姜湖也想起書里的話。
如此回憶:「這片土地上的人很質樸。開窗時我能看到笑臉,出門時我能聽到問候。
我不奇怪我為什麼會對他傾心,因為我愛上了這片土地。而他在此出生,在此成人,在此變老。地美,所以人傑。」
來時是幾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時這裡和平,如今這裡動盪。
現在這片土地若和美有關,也只剩下殘缺美。
出門少見笑臉,更沒什麼來自陌生人的問候。
人人自危。
大家已經在那些遠去的炮火中失去了安全感,和對他人的信任。
瞿藺近在咫尺,姜湖聽過他沒什麼技巧的安慰後,開口問他:「像她這個年紀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瞿藺開始回憶。
那會兒大概是爬樹、上牆、掏鳥窩,已經是胡同一小霸。
壞的時候給隔壁和奶奶吵過架的張大爺卸個自行車鏈條,當好人的時候幫張羅早餐攤的李大媽推推車子,撿會兒垃圾。
戒尺挨過,玩具收過,闖天闖地沒什麼怕的。
甚至那時候對地球是圓的這話都沒什麼認識。
姜湖說:「我像她這麼大那會兒,在惦記晚飯碰到不想吃的東西,該怎麼逃。沒覺得幸福,覺得挺煩。」
有了對比,才知道人真特麼是不知道知足的東西!
碰到那個小強盜的時候,她就感慨過一回。
姜湖眉峰擰成麻花,這麼感慨下去這路甭走了,路上她特麼就差不多死於傷春悲秋了。
這麼搞這還是她?
瞿藺看她,從她臉上看到了她心裡這句話。
他說:「人之常情。」
姜湖聽這話是第二回了,在她問及那個女人替兒子求情時,瞿藺就扔了這四個字給她。
姜湖斜他:「沒法換個詞了?」
可以換。
瞿藺:「進去看看菜單,看想吃什麼。」
姜湖又斜他一眼。
她不懂阿語,讓她去看菜單,歧視她是阿語文盲?
但姜湖決定原諒他,他適才哄那個小姑娘時用到的耐心和溫柔,甚於她此前在許多父親身上見到的。
***
店主是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比老唐要年長。
單看面相,此刻坐在餐廳角落裡的小姑娘,像是他孫女。
瞿藺拿著餐廳內的一張薄頁,一一翻譯給姜湖聽。
姜湖沒想到,在這樣物資匱乏的城市裡,她還能聽到諸如烤牛腩、羊排之類的名稱。
稀奇,她覺得。
瞿藺將菜單念了一遍,問:「選哪個?」
姜湖早有了決定:「選貴的。」
這一堆食物里沒有她厭惡的東西,貴的給的心理安慰最大,頂餓。
早餐就開始碰正餐,瞿藺做了個她覺得正確的選擇。
選貴的?
瞿藺:「……」
他最終照做了。
等餐的時候,姜湖又提出請求:「幫個忙。」
瞿藺沒拒絕:「你先說完,我再考慮幫不幫。」
姜湖繞過他肩頭,看向坐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那個不識相機的小姑娘:「你把她哄過來。」
姜湖看向小姑娘的眼裡有光,一掃此前沉思時的陰鬱。
那光,有些過於亮。
瞿藺看著,覺得可樂。
他忍笑,平靜地盯著桌面:「你對著個孩子,這是動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