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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勇敢地克服家庭阻礙,卻無法打消百姓們對於王室婚姻的美好寄託和幻想。公主理應是和世子乃至於皇子相舉案齊眉,共譜佳話的。而我還是個女儲君,在他們看來,我未來的丈夫不是昭陽帝在世,那也理應是文可鼎國,武冠三軍,一笑傾城,二笑傾國絕代芳華……

  好吧,我思慮果然過多了。

  總之一句話,門第觀念歷來都是造成男女夜奔的根源。

  落九郎面冷心軟,趕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自己如何如何被趕家門,如何如何受盡饑寒,如何如何在仇家刀下死裡逃生的我。於是我就這樣賴在他這裡繼續自己好吃懶做,悠閒自得的生活。

  其實,我很清楚,被抓回去只是早晚的事。可是我總是想多一點時間和他在一起,再多一點時間想好說服父王母后接受落九郎的辦法。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努力,只為了這個讓我一見便動了凡心的男子。好吧,雖然我才十三歲,可離及笄也不過兩年時間。才十七八歲模樣的落九郎,也和我沒什麼太大的年齡差距。況且,東君我雖然不是很成材,但是富擁一國,養家綽綽有餘的。

  我想得很長遠也很周全,可是當時的我惟獨未想到是,一廂情願它會是個比世俗觀念門第之見更可怕的障礙。

  如此,日子便這般一天一天偷來般的過去。每日在我還窩在被中好眠時,那廂的落九郎便踩著晨日曦光去茶館說書。中午時分,我會腆著臉去王大嬸那裡蹭飯。

  對此我曾經一度在落九郎面前稱讚,那個雖然長著一副晚娘臉內心卻十分良善的王大嬸如何和藹慷慨。落九郎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著我,似在看著他從未見過如斯愚蠢之人。然後我得到一個讓我羞愧很久的答案。原來,是落九郎在王大嬸那裡早存好了飯錢。他說怕他若一日未歸,回家便看到荊國王都第一個因不會做飯而餓死的女子。

  這不僅打擊了我作為受百姓敬仰的儲君的尊嚴,也極大否認了我為女子的身份。

  至於晚飯,落九郎偶爾會帶些吃食,其他都是他自力更生來生火煮飯。真是個合格的賢夫啊,我

  摸著下巴看在廚房煙火里依舊青衫從容的他,垂涎三尺。

  直到有一天,在家捧著戲本子看得昏天混地的我,被一陣輕而緩的敲門聲驚回了神。我有些疑惑,一般來說,落九郎這裡是極少有訪客的。

  我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的書卷,去開了門。

  等看見了那人的面目和眼神,我突然有了一種危機感,這,莫不是落九郎的舊情人找上門來了?

  我又哀嘆了一番,這個艱辛的塵世啊,女子不僅要和女子搶男人,竟還要和男子搶男人。

  那是個極為精緻的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紀,輪廓如刻,冰雪冷容,眸過處行盡萬千風情。雖然面容年輕,但一看便是少年老成,端肅沉穩之人。

  當然如果那雙眸子如結寒霜般冷冷瞅著你的時候,你就感覺不到任何風情了,你只會開始暗自在心裡敲著小鼓,我到底是欠他錢還是欠他人了?

  欠人對我來說比欠錢嚴重,欠錢我可以讓他直接去戶部找自家帳房要,欠人我該怎麼辦?東君我很不擅長仗勢欺人,也很不擅長強搶良家民男啊。

  當然對落九郎來說,欠債不還是比殺人放火還喪盡天良,天理不容的事。

  他很是熟門熟路地進了門,直入堂舍,我在門口呆了半會子,緩緩關上了門。來者不善,吾須謹慎。

  男子解開斗篷,精緻而華貴的月白長袍便露了出來,吸引我眼光的是長袍正中的一個“墨”字。

  我的目光悄悄從他的袍子上再轉到他的面容上,開始琢磨他的身份。我思量片刻,覺得那個“墨”字和官員們胸前的禽獸們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既象徵了他的職業,也象徵了他的地位。

  難道他是個墨坊主?

  未等我思考完,他淺慢地解答了我的疑惑,他道:“我是墨家人。”

  我愣了愣,隨後打了個哈哈:“啊哈哈,原來是墨先生,久仰久仰,幸會幸會。”這一句純屬交際套語,未有任何感□彩。

  可是他似乎並不如此認為,目光如刃劈在我臉上,聲色俱厲:“他竟將墨家事告之與你了!”

  我打小便是在父王那棍棒底下磨練出來,自然不懼他這番顏色,我只是疑惑,墨家又是何家?這位墨家人當真是墨坊主?莫非落九郎帶走他什麼行當機密?

  他冷笑了一聲:“這也可料。他既容你在身邊,這些事以他縱來不知輕重的性子告訴你也無甚奇怪。只不過,他敢如是做了,這位姑娘你可又願陪他承擔此後的諸般後果?”

  我雲來霧裡去聽了半晌,約摸總結出來他的幾個意思。第一,落九郎當真有秘密;第二,這位墨家人似乎認為落九郎將那秘密告之了我;第三,告之我的後果很嚴重。

  想到這我有了些許底氣,後果再嚴重又如何,作為荊國的東君,哪怕我燒了天都的皇宮,皇帝似乎也不能將我如何,頂多罰荊國出錢再修就是了。

  於是我坦然而淡定地看著他道:“無論何種後果,我自是甘願與落九郎一併承擔。”說罷,我為自己的深情執著暗贊了一聲。喜歡一個人,自是要與他福禍與共的。

  若是數年之後的我,回頭看這場對話,一定會為年少無知、狂妄自大而長久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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