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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件事情我本不該做的,也一直在猶豫。”他稍仰起身,拉開一些距離,在我不遠不近的地方,水墨淡描似的眉眼裡凝著我看不懂的情緒,風平浪靜的寂黑之下仿若洶湧著暗波:“可,阿徵,我放不下。”

  這是我遇見岑鶴以來,他第二次喚我阿徵。第一次是他將來孝義山與我初見時,他握著一卷書坐在青台之上仰頭喝著酒,痛飲之後他放下葫蘆朝我微微一笑,神姿清明:“你就是阿徵?”

  明明生著一副書卷氣極濃的溫和模樣,喝起酒來的勁連酒量最好的山神都比不得,可偏偏透出的那股肆意灑脫,沒有讓人覺得有一絲違和。

  “你可是近來修行遇到了大麻煩?”排除掉感情問題,我再三斟酌覺得也只有修煉這方面的技術難題能讓神通廣大的岑鶴愁眉不展、牽腸掛肚。

  他遲疑了下,一隻手虛虛地撫上我發梢:“阿徵你現在可還記得過去的事嗎?”今晚的岑鶴似與尋常有些許不同,形容依舊、聲音依舊,可無端地添了些別的東西,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等時光流逝,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了那個別的究竟是什麼。

  幸運的是,縱天翻地覆、風雲嬗變,那時的他還是他,我也依舊是孝義山上愛好烤小黃魚的木姬。

  “我又沒有狗血失憶,當然記得了。”雖然他沒有點明,但潛意識裡我就認為他說的過去便是我生前的事。死雖死了,但終沒喝那一碗孟婆湯,該記的都在腦中。只不過我這人素不喜拖拖拉拉、糾纏不清。成妖后,我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接受了新身份,同時也將過去埋在了心底。偶爾心情不好時會翻出來當小說看一遍,每看完一遍都欷歔一遍,這可比小說劇情要鮮活動人多了,更不存在代入感的問題。

  只是過去終只是過去,它屬於生前的澹臺徵,而與死去的我已沒有了一絲關聯。

  他捏著我發尾的手指攥緊了幾分,沒有疼痛,但看到他快要刺破皮膚的指節,可知其用力不小,他面上笑意為減,卻透著說不出的無奈:“木姬,若有一天你再遇見故人,你是會做回原來的澹臺徵還是現在的木姬?”

  我覺得岑鶴定是長年累月酒喝多了,在此時酒精中毒,毒壞腦子了。無論是生的澹臺徵和死的木姬,還不都是我?不過一個有呼吸,一個沒呼吸,一個是人,一個是妖。但我的思想感情,內在本質還是沒變的啊。

  莫非他最近是在研究什麼移魂換身或穿越時空的法術,想拿我做試驗?

  做妖主要講究個用詞得體,但對岑鶴則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我很坦然而真摯地對他道:“岑鶴,說老實話,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壞掉了你就對我說啊,孝義山不歧視殘障人士,包你養老的。”

  他淺淺地嘆息一聲:“和你這個沒腦子的說這個,確實沒有必要。”他勾起一抹笑:“對牛彈琴。”

  “……”滾滾滾,我心中萬馬奔騰,岑鶴你嘲弄我的少女心,是會不得好死的知不知道!

  “你是不是還喜歡收藏竹畫?”他輕巧地將話題在我怒氣爆發的尖頂兒上牽引走了,並成功地轉移了我的主意力。

  我傻了傻眼,呆呼呼地點了下頭:“是啊。”點頭後見他悠然笑意,我眼睛一亮,猶豫了下又備註道:“不是徽派的我不要。”

  他瞭然地微微頷首,移出雲層的月影照落在他側頰上,他淡淡地瞥來:“一直沒有問你,為何鍾情於徽派畫風?這個派系經傳千年,傳承者已寥寥無幾,且所出的畫品也多失了神韻。”他意有所指道:“況且這般清雅素淡的畫風,與你平日的喜好,似不大相符啊。”

  我平日有什麼喜好,不就是研究雙修圖譜時被你抓到了嗎?!

  輕快抑揚的號子聲從山下的瀾江借著夜風飛來,仿佛還能聽見槳板拍水的嘈雜聲響,一如當日送別之景。

  “我曾有一個待我甚好的先生,他便極為喜好徽派畫作,更擅畫竹。他說有生之年,若能畫遍九州各地竹韻,當死而無憾。”回想起那位教我時間最長的先生,他的風骨當是我見過的人中可稱無雙的:“他的心愿未了,做徒弟自當替他完成。”

  岑鶴神色微動:“莫非他也隨你……”

  我左右擺了下頭:“他離去時東國還沒有滅亡,他本就是遊學的方士,教了我一段時間後,就告辭離開了。只是後來聽說他所乘的船半夜遇見了劫匪,一船人都沒了命。”

  他安撫性地拍了下我的手背以示安慰,一時只顧著遺憾的我未發覺他的掌心並未落實。

  各有所思無多久,岑鶴率先打破了沉默:“接下來我要與你說些正事。”

  “……”所謂正事難道不是在一開始就要說的嗎?

  “三界如今微妙不已,魔尊下落不明,神魔之戰一觸即發。你要記好,非萬不得已,妖界不參與到任何一方的爭鬥中。”

  “哦,既然與我們無關,也算不得什么正事。我還是說一件正兒八經、火燒眉毛的正事吧。”我眨一眨眼睛:“岑鶴,東琊國主過來提親了。我可不想嫁個水桶腰的土財主大叔啊。可這麼拒絕了,多傷感情啊。好歹人家還送了把多功能的漂亮骨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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