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四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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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茶桌上坐著四人,最中間一個也就是正對著他們的,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少女。除了她,每個人都動了。「哦對了,這三個人修為最低也已是四化後期了。」她淡淡地出言提醒。

  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星眸反而更加清亮。不等她話音落下,閃過一絲寒芒,數聲更為清越的似龍似虎的劍吟,無骨長劍突然出鞘!已然看不見邊界的寒冰化力轟然翻卷,極席捲成狂風一樣的旋渦。處於風暴中心的染霜,長衫獵獵,墨發旌旌,頎長的身軀仿佛是風暴之下巋然自若的冰山,巍峨默立。而她倚在他胸前,翠眸如鬼,灑落一地如珠翠環佩的笑聲。

  那三人臉色驟變,就連其中修為最高的一個中原道士打扮的人都遲疑止步。他頗為忌憚地說:「侍冥姑娘,你不是說目標身邊沒有高手嗎?三化左右的小修士,能有這般氣息?」

  其中一個人寒聲罵道:「怎麼,扁頭孫你還怕了不成?來得正好!」他抬手,五個圓形環刃將那迅猛來襲的三條冰蛟斬成幾段,他死盯著那兩個人,尤其是那個女子,「侍冥姑娘,只要是活的就可以是吧?呵呵,老子今天做什麼事情都可以,對吧?」

  對面的染霜顯然沒有耐心等他們繼續聊天,霧劍倏然從他手中脫出,凌空翻卷,被他的勁氣催逼,怒射向青天,破空之聲沖天而發,於空中分裂出數百條劍影,迸發出一連串嘹亮的銳音,宛如天雷怒發,朝著他們三人身上轟然襲來!

  霧氣繚繞,冰霜四降,依稀可見三條詭譎的影子在其中來回穿梭,躲避著那霧劍的追蹤。忽然,染霜一聲冷哼,俯身迴轉,霧劍竟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的左手中,不過眨眼間,就已如電蛇一般翻轉抽過身後,撕咬住後面來勢洶洶的三枚半圓形風刀。

  「坤四,直劍,戳!」這時候,墓麼麼忽然冷聲說道。染霜雖心有疑慮,還是分外機敏地聽從了她的指揮,又是極為迅速地收劍,盤花而出,直搗亢龍的一劍,猛然就撕裂了面前所有冰霧,露出對面一個陰森森的人影。

  那人顯然沒料到染霜竟會發現他,失算之下硬生生抗住了染霜這一劍。然而這劍並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是用幻術所凝,那霧氣竟如有實質,不,比實際真實的利劍更兇悍,更霸烈,於是他本就不擅長的護盾瞬間裂了,發出一聲劇烈的慘叫,捂著頭臉朝後飛出數十米。

  「撈星門的摘星手居然落魄到這種地步,真沒眼看。」她瞥了那人一眼,又望向對面顯然被這一幕驚到的兩個不敢再攻的男人。「嘖嘖,這就怕了,姑娘,你雇這些傭兵給了多少錢?一人給兩個靈石我都覺得你被人坑了。」墓麼麼忽然朗聲說道,笑吟吟地朝桌子旁那個一直觀望的少女說道。

  那少女古銅色的肌膚青一陣白一陣。墓麼麼眉尖一挑,倒覺得挺對胃口一樣,道:「小姑娘說話怎能這麼粗鄙!不過我喜歡。」不等墓麼麼聲音停下,忽自他們斜後方傳來兩聲不大的嗡鳴聲,幾乎同時,三條柔韌而凌厲的黑影,毒蛇一般向他們劈頭抽來,那條黑影剛開始只是黝黑一道,片刻之間,竟已化身萬億,無處不在,要將他們生生葬於此地。

  砰!轟隆!數聲猛烈的兵器碰撞聲,在三種不同顏色的化力攻擊旋渦里,一聲比一聲可怕,一陣比一陣尖銳。不待煙霧散去,從中飛出兩人來。墓麼麼悶哼一聲,嘔出一口鮮血。染霜手裡的霧劍猛然消失,不見主刃,倒是分散成了無數薄且短的小匕,朝著他們退出的那團黑影和霧氣擲了出去。滿天寶光白影,絢爛至極,他緊緊抓起墓麼麼的腰肢,借力往後躍去。

  黑影停了下來,從中間散出兩個人影來。顯然,這兩個人雖然也受了傷,但並不像染霜和墓麼麼那般嚴重。墓麼麼朝地上吐了兩口血沫,示意染霜將自己放下。不等染霜去攔,她上前兩步擋在了他面前,望著對面那兩個猖狂笑著的人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少兒不宜的了。所以,你可以退下了。」

  扁頭孫顫顫地說:「王儒你個狗東西,你不是說那丫頭是個凡人嗎?怎麼她能知道老子修為?難道你詐老子?這丫頭難道比我修為還高?」

  「王儒,你最好解釋一下,不然,我怎麼會吃這個暗虧?」撈星門的姜程踉蹌捂著臉也走到了他們身邊,一道慘不忍睹的劍傷自額上直破胸口,一雙老鼠眼賊兮兮的,目露凶光。

  三斬院的王儒也是心驚無底,仍強裝鎮定:「那丫頭身上肯定有窺人修為的精神力法寶,待會兒抓著她,就讓你們兩個人去搜她身子,如何?」扁頭孫一愣,有些淫邪地和姜程交換了一個眼神,點了點頭算是應允。

  「商量好了?」墓麼麼背手信步朝他們走去,樣子倒像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出來逛街那般。三人紛紛拿出法器,但是不清楚這丫頭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不敢輕易出手。那丫頭走到一半,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們,不朝前走了。平闊無人的驛道上,那少女巧笑倩兮,眼角蛇紋似春桃,亦似夏柳。

  「你們這是商量好準備誰先死了嗎?」

  「哈哈哈!」三人先是面面相覷了片刻,之後笑得前仰後合力不可支。扁頭孫摸了摸禿頭,上下打量著墓麼麼,目光淫邪。

  「你這猖狂丫頭,莫不是嚇傻了?這會兒討饒喊聲孫爺爺,待會兒我稍微憐香惜玉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一道寒光冷出,扁頭孫手中瓶子一擋,差點就吃了虧,跳起來破口大罵。墓麼麼側過臉看了一眼染霜,有些不悅之色:「不是說了讓你老實待著?」

  「劍滑。」染霜倒是面不改色。墓麼麼深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才又看向那三個人。

  「既然你們還沒商量好,我來幫你們好好商量一下。三斬院本都是十連環,你只有五個,看樣子你叫王儒。你為了搶一本秘籍,殺害了同門師兄與其妻子,被逐出三斬院。因為你最喜歡殺人搶秘籍,被人封了個名號叫王殺熟。因為你最喜歡先和人搞熟關係,然後殺人全家,搶其秘籍,淫其妻女。數百年間,可真讓你殺了不少人。」王儒顯然不在意這些事情被人所知,還帶出兩聲笑:「原來我小老兒還是很出名的嗎?」

  「不不不。」她挑眉看他一眼,「你想多了。我當年沒什麼愛好,就喜歡隨便挑些惡貫滿盈之輩來練手。而你之所以能活這麼久,大概是因為多年前,你還不夠上我名單的資格。」王儒有些皺紋的臉色登時一冷,殺機就起:「小丫頭人不大,口氣倒是很狂!」

  「你先別著急。」她忽一抬手,手裡閃過一道不怎麼亮的綠光。砰砰兩聲,兩道偷偷隱匿的小珍珠被猛然格飛出了百米之遠。不知何時偷偷隱匿在她背後的姜程再次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朝後踉蹌了數米才躲過那從土地里迅猛長出的藤蔓。「天樺!竟是天樺!」扁頭孫失聲驚呼。「不愧是霸相的女兒,竟有這般神物。」王儒貪婪地望著她腳下那株搖曳的小樹。墓麼麼不置可否,繼續說道:「至於剩下那兩位。連讓我記住名字的資格都沒有。」

  「小丫頭我看你找死!」那扁頭孫惡狠狠地罵道,「待會兒讓你叫爺爺都叫不出!要不是看你和王儒聊天出手有違江湖道義,你這會兒就已經在我胯下叫爺爺了!」墓麼麼終於瞥眼望了他,眼神溫柔,唇畔似春歸。「看來你們商量好了,既然你這麼著急,就先送你一程。」

  音落,在他們面前,出現了極為詭異的一幕。本來距他們還有數米的墓麼麼,忽然身影一虛,就已閃現在了距離扁頭孫還有一米左右的位置。扁頭孫一愣神,下意識就祭出寶瓶,可右膝登時一軟——他的化力,凝滯了。

  「怎麼可能……」可他不愧是混跡江湖百載的奸邪之輩,反應迅速,第一時間朝後趔出數步,從儲物袋中飛出數十把刀劍來,衝著墓麼麼就轟了過去。可墓麼麼那詭異的步法,無比輕鬆地避開了那些刀劍,好像還多長了幾雙眼睛一樣,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他後退的勢法,在他攻出之前,就已搶先一步出手。

  他只見眼前數道銀光,然後身上多處位置傳來劇痛——多處經脈都被挑斷。他慘叫著朝王儒的方向奔去,說道:「王兄助我,這丫頭有古怪!」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迅速到王儒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啊!」一聲慘叫。扁頭孫錯愕地望著地上自己殘餘的那半截身體,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的王儒,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就已登時斃命。「嘖……」墓麼麼望著扁頭孫流出的一地肚腸,倒是司空見慣一樣可惜說:「我剛才都說那般直白了,你居然還沒聽懂,倒是死得不冤。」

  王儒朝後掠出數米,手裡已將剛才搶奪下的儲物袋清空扔掉,身邊的五連環將他牢牢保護起來。「你竟然殺了扁頭孫!」姜程怒不可遏,暴跳而來。可到一半他就停了下來,轉而猛然攻向了染霜。墓麼麼飛雁步再次掠出,手中銀光飛出,瞬間擋在了染霜身後。果不其然,在染霜的後背出現了三個枯黃色的珍珠,極為陰險地要將他一擊斃命。

  而此時,王儒的五連環的呼嘯聲,已在墓麼麼耳側刮過數道碎發。「墓貴子果然奇女子。可惜,太過蠢笨。」王儒拊掌讚嘆,收回了手裡的五連環。話音一落,在墓麼麼四周轟然起了四面土牆,將她牢牢封死在其中。染霜驚出要去搶人,結果眉一蹙,後腰就被五把尖銳的刀抵住了後背。

  「別動,不然,我就生吃了你。」那丫頭的聲音,陰惻惻地從他後背響起。直到這時,染霜才發現那邊茶桌上坐著的哪裡還有什麼少女,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侍冥姑娘,這次的價格你得再給我們提高一倍。」王儒擦去手上五連環的血漬,望著那個不停縮小的土塊。「行了行了。」侍冥不耐煩地甩手,看著那個土塊說,「你這個東西好使?」

  「放心吧侍冥姑娘,這可是大鄴四方土,可囚四方,區區一個凡人,不在話下。」「是嗎,先前那個儲物鐲你也這麼說的。」

  「這個不一樣,沒有人可以從四方土裡逃出,四方土乃是八品法器,哪怕是七化之宗想要逃出,都要耗費半天時日。」他這麼說著,手裡捏了幾個法訣,那縮小成一掌之大的四方土已馬上就要落入他的手中。王儒信誓旦旦的話語剛止,異變突起!

  侍冥眼皮還未來得及落下那一眨,就已本能地感覺到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那種來自骨子裡的可怕感覺,讓她渾身寒毛倒豎,瘋也似的扭頭就逃。隆!隆!是一聲天地都變色的嘶吼,一陣瘋狂的赤黃光芒宛如滾滾燃燒的火山,猛然爆發!什麼四方土也好,不不,就連當時的茶攤,旁邊的樹林,方圓數百米內,憑空坍塌成一個宛如隕石撞擊的巨大土坑。在巨坑之間,正正站著一個裊裊身影。

  而那少女的完好無損,並不是讓侍冥望風而逃的原因,也不是王儒一瞬間扔出數十個護體法寶才保住一條小命的原因,也不是一邊屏息療傷的姜程直接被碾碎成了肉泥的原因。那妖艷奪目的赤黃光芒褪去,露出其中真正可怕的存在。那是一隻赤黃色的四角公羊。「的確沒有人可以逃出四方土,」墓麼麼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眯眯地,「可它可以啊。」

  「怎麼可能,那是,那是……」王儒咳出數口血來,捂著胸口驚恐地朝後退著。「猼訑……」早就藏身遠處的侍冥臉上哪裡還有什麼嬌憨,一雙異瞳全是惡毒的光芒,小麥色皮膚已沒有了血色。「啊,不不,它不叫那個名字。它叫啾啾,我爹的流浪狗,我偷偷帶出來的,可千萬不能讓我爹知道了。」她笑眯眯地拍著啾啾的羊角,「好了,啾啾,快去吃飯,記得吐骨頭。」一聲似嬰哭又似犬吠的長嘯。根本不待墓麼麼有任何指令,啾啾蹭了蹭墓麼麼的腿,搖了搖身後九條尾巴,看起來還很無害的狀態,異象突生,數道實如土樣的赤黃箭簇從地上飛射而出,直衝王儒和侍冥而來。

  王儒扔出護體法寶,架上護盾,發現那光芒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於是腳步停了下來。「嘿嘿,我說哪裡不對勁呢,小丫頭片子你竟然敢詐我!你這根本不是猼訑,怪不得才有兩耳,背上也沒有眼睛,還四個角,分明就是一隻普通山羊!你竟然敢糊弄老子!」

  墓麼麼歪了歪腦袋,看著王儒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模樣,又看了不遠處站在樹梢上還綁著染霜的侍冥,笑道:「你還挺聰明。竟然讓你看出來了。」墓麼麼似乎有些失望,拍了拍身旁的啾啾,沉默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沉思。

  王儒心下安定不少,腦子飛快運轉:這丫頭剛才破四方土,碾死姜程,絕對不是偶然。既然不是這個假冒的猼訑做的,那就是她剛才用了一樣威力極大的法寶,但是能破八品神器的法寶,還讓她費盡心思去弄只山羊來糊弄他的話,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法寶是一次性的。

  而那丫頭已經用掉了她手裡最後的王牌,所以才會用一隻假的上古凶獸,妄圖瞞天過海。得到這個結論,王儒臉上驚恐一掃而光,一甩手裡的五連環,猙獰道:「黃毛丫頭,小老兒已看穿了你,你就不要再做無用掙扎,乖乖待在那裡跟小老兒走,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墓麼麼終於抬起頭來,眼眸微垂,緊緊抱著胳膊,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久久咬著嘴唇說:「沒想到竟然會被你識破,也罷,算我學藝不精。那你說話可要作數哦?王前輩。」

  「當然……」被她一聲軟軟糯糯的王前輩喊得渾身一酥,王儒舔了舔嘴唇,眼裡露出淫惡的邪光,「小老兒向來說話算數。你就站在那裡,等我把你綁起帶走就好!」

  墓麼麼點了點頭,說:「那好吧。」王儒見她已喪失了反抗的念頭,滿意地朝她的方向走去。可剛走出幾步,本來楚楚可憐的少女忽然從嘴角緩緩凝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愈加濃烈,愈加狂妄。「哈哈哈哈,染霜你看他居然信了!」

  變故來得太快,快到王儒根本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只是想:這丫頭莫不是失心瘋了?從來沒見過像她這樣變臉的人……電光石火里,他眼前一花,從肚子上傳來的劇痛讓他有些愣怔地低下了頭。看見本來在墓麼麼腳下的那隻山羊,竟然不知何時在自己面前,正無比緩慢地咀嚼著什麼,像是羊吃草那般緩慢得讓人著急。

  他伸出手去摸肚子,卻顫顫巍巍地看著自己全是鮮血的手,也看清楚了那山羊嘴裡咀嚼的哪裡是什麼草,那是他的腸子。「啊啊啊……」他瘋也似的朝後退著,那山羊明明吃得很慢,可一大截腸子已經進了它的肚子,它又是無比輕鬆地吃了一口。這次,是他的腎臟。什麼護盾,什麼法寶,什麼化力,在這個山羊緩慢的咀嚼之下,皆如無物。他癱軟在地,瘋狂地爬著,劇痛讓他不敢朝前爬,可求生欲望讓他又不得已朝前爬著。

  身後傳來那個少女嬌俏似鈴的笑聲,她的步搖在風中發出好聽的聲音,像是異常酥潤的春雨,又像是地獄裡刀山上的風吹過千刀萬仞的可怕聲音。「王前輩,我在這裡站著呢,你快點來綁我啊?」

  「你來,我就把心還給你。」王儒無比驚恐地看見自己的胸口空空蕩蕩,而不遠處的少女手裡正握著一顆還在跳動的鮮紅人心。「快來啊,我不像王前輩那樣說話不算話,我可是說話算話的。」她俏生生地側眸望著手裡的心臟,臉上的笑意那麼善良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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